船行至大泽深处。
风止。
老叟停下动作，木船就这么停于水中，纹丝不动。
“怎么不走了？”
苏星子左右四顾，既未瞧见什么东西，也察觉不到半点异常。
老叟放下船桨，看来，一时半刻已无继续前行的打算。
老叟一步踏出，立于水中央，悠悠道：“既要办事，总该有几个靠得住的帮手。”
“在这地方找帮手？”
苏星子好奇。
老叟呵呵一笑：“这些畜生比人更容易掌控，它们只要怕了你，便不敢动半点歪心思，但人就不一样了。”
话语落。
见老叟身躯微微弓下，骤然发力，一脚踩在水面上。
轰！
水爆声震耳。
掺杂在这浑黑水流之中的，还有几道暗红色血迹，只是这一脚，便要了大泽之下不少生灵的性命。
出奇的是，二人所在的木船，却是稳稳当当，丝毫不被这波澜所影响。
叶尘立于船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提醒道：“小心些，大的要来了。”
“什么？”
不待苏星子反应过来，便见眼前水面高高隆起，未见着水下那东西的真容，所能瞧见的，只有两点诡异幽光。
这两点幽光看来是那东西的眼睛，只是它们相隔甚远，粗略估计，相距也有个百余里，若非苏星子目力过人，根本瞧不见。
能值得老叟和叶尘主动来寻的，必不会是什么寻常货色。
尤其，这东西的声势，还如此浩大。
“这是什么东西……”
叶尘只淡淡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
这东西，苏星子自然听说过。
若论体型，这三界六道，少有能与之比肩者，只稍一吹息，便可惊起千层浪。
日后若化作神鸟大鹏，双翼一张，更是可引得狂风万里，遮天蔽日。
苏星子偏头，有些不解的问道：“那等神物，怎么会在这大泽之中？”
叶尘道：“天下万象，无奇不有。鲲有万千种类，盘踞于冥界的，又有尸鲲、魔鲲之类。而这，便是尸鲲。”
话语落。
苏星子便见，那体型大到几乎没有边界的大鱼，就如此横亘于大泽之上。
这尸鲲身躯早已腐朽不堪，唯一还算完好的，也只有那一对依旧散发着些许灵气的巨大眼睛。
饶是这般神兽，常年卧在这大泽之下，也难免被大泽之水腐化。
苏星子呆立在原地：“它的气息，好凶悍……”
叶尘道：“它的修为，若以人来论断，当是大罗金仙。”
大罗金仙，那是什么概念？
抛开像叶尘这样的世外之人不谈，有此修为，便几乎已是人族巅峰，当今坐拥七十二城的冥帝，也才不过堪堪太乙金仙罢了。
这鲲若出世，必可叫七十二城大乱，乃至将其毁灭，都并非难事。
被突然惊扰，尸鲲自是带着怒意寻来的。
刚一浮出水面，便张开巨口，如虹吸般要将眼前这三人连人带船一并吞下。
可任其再如和吞噬，口中多出来的，也只有那一大口水而已。
看着飘摇的木船，却是纹丝未动。
老叟背手，终于出言：“就此臣服，跟我走，还是……打到你服？”
七十二城有帝王，这大泽同样有帝王。
便是眼前这尸鲲。
老叟这般挑衅，其中意味已不言而喻，这尸鲲又岂会甘心俯首称臣。
当即，便是一声高亢吼声。
水浪激起，似是要将眼前老叟掀翻。
叶尘玩笑道：“看来你还真是太久不走动，七十二城的人不认得你也就罢了，这盘踞在大泽之中如此之久的畜生，竟都认不得你。”
“无妨。它马上就认得了。”
语罢。
老叟抬手。
也不见其调动灵力，这本就波澜不断的大泽之上，顿时间更汹涌了万分。
风不止，浪不平。
紧接着，便见一巨浪无端端自尸鲲身下升起，将其打飞足足百余里高。
那风浪依旧没有平息之意，水柱如龙卷，自水底迸射，生生在这尸鲲肥厚的鱼尾上开了个血洞。
尸鲲痛苦吼叫。
紧接着，便见大泽之下，亿万生灵鱼跃，纷乱灵力混杂着阴煞之气，向着老叟袭杀而来。
众生为君死。
老叟见此，只是微微侧目，任由那灵力拍打，只如细雨一般。
哪怕打到身上，也不痛不痒。
叶尘取下船上油灯，交到苏星子手上。
苏星子自然也意识到，该有了不得的场面了，老老实实捧住油灯，以作护身只用。
老叟一手虚托尸鲲，一手平摊，缓缓平举，又是猛然一握。
水爆声不绝于耳。
目力所及之处，皆是被阵阵水爆所搅，转眼，大泽已成血海，血珠混杂着水珠，四散飞溅。
好在是有那油灯护着，不待那些脏东西飞到苏星子近前，便被油灯所化。
至此时，苏星子终于明白，先生平日里所说，这老叟不喜问世事，做事只凭喜好究竟是怎样的概念。
这一掌，便是亿万生灵。
世间万象眼不见，生灵涂炭又与我何干？
这是个眼底没有众生的神明，无情到了极点，为谋事不择手段。
老叟抬眼。
至此，这本就灵智不低的尸鲲终于感受到了恐惧，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所面对的，到底是何等的大恐怖。
只是……
老叟似乎依旧没有放过它的意思。
枯瘦如柴的手掌又一探，便见那尸鲲胸口又被开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老叟手中已多出一枚蒙着浑浊雾气的内丹。
无论神兽妖兽，内丹都是其命脉。
得其内丹，便可掌其生死。
哪怕身上被开了两个大洞，又被取了内丹，这尸鲲依旧没有断气，只是奄奄一息，巨大身躯被老叟以一股莫名力量托在空中，连挣扎都显得无力。
老叟终于开口：“现在，你可服了？”
尸鲲悲鸣，泄去一身灵力，表现臣服之意。
见此，老叟终于是一笑：“早如此不就好了，非要如此大动干戈。”
若再不服，下一次，便是在它脑袋和内丹上开个洞了。
老叟撤力。
那尸鲲身上两个大洞，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重重坠入水中。
待得水波平息，自眼前水面上，唯见一皮肤苍白，却壮硕的吓人的人影，那便是尸鲲化形成人的模样。
尸鲲跪在老叟面前，直至此时，依旧心有余悸。
堂堂大罗金仙，竟被玩弄于鼓掌，眼前这老叟的实力，早已超出它的想象。
臣服，才可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