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刹缄口。
只是低头，苦苦思索，想要想明白叶尘心中所想。
只是，他区区一介下位者，岂可窥探这世外之人的心思。
看出舒刹那点小心思，叶尘便又道：“你无须顾虑太过，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将我的话传给废太子，且让他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做。”
深吸一口气。
舒刹心中明了，无论如何，自己已被绑上了贼船，若不共进退，那便自己先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想清楚自己处境，舒刹方才问道：“第一步，当如何？”
叶尘道：“常幽有意将你架空，这是冥帝的意思。”
舒刹默然。
这事他以前从未考虑过，只当是因太子被废，自己失势，才让那常幽蠢蠢欲动。
可现在经叶尘这么一提点，此事，似乎还真无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自己是废太子亲信，架空自己，便是架空废太子。
常幽岂会不知这道理。
若无冥帝授意，他又岂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将手伸到自己这儿来，须知，太子虽废，但仍是冥帝独子。
叶尘又道：“这冥帝之位，迟早都是他的，不过，冥帝不死，他便始终是太子。那手掌天下的，岂会眼睁睁看着旁人手握大权，纵是亲生骨肉，在他眼中，也只是头争权夺势的猛兽罢了。”
“纵是当朝太子、冥帝独子又如何，只有冥帝给他的，那才是他的。”
“此话你只需原样转达即可，那废太子只要稍机灵些，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至于你……那常幽既然想要你手中大权，你只管给他便是，反正，你家还有个世袭罔替的太子少保衔，你若不犯滔天大错，他是无论如何也夺不去的。”
舒刹默默记下。
如今，这魔头现身，冥界注定再无宁日，自己所贪恋的手中大权，此刻实在显得无足轻重。
权衡利弊后，为表忠心，舒刹又问道：“是否需我今日入宫？”
“不必。”
叶尘道：“待你明日入宫告知冥帝你家老爷子死讯之时，再去说与他听也不迟。”
“是。”
还不待舒刹抬头。
叶尘只轻轻摆手，舒刹便觉眼前一阵恍惚，自己便已到了卧房。
舒刹坐在凳子上，这才顾得上端起手边茶壶，就这么给自己囫囵灌下了大半壶茶。
他本就没有肉身，更不会觉得口渴，可就是刚才那几句话的功夫，竟让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直到吞下这半壶茶，这才稍定下心来。
如此，才好思索，当下到底该怎么做。
“老……老爷。”
卧房外，舒夫人不知何时已回来了，有些恐惧，又有些关切的盯着舒刹。
舒刹在她身上扫了眼，这才心不在焉的问道：“下人买回来了？”
舒夫人挤出一丝笑脸，道：“已买了十几个回来，正打算明日教他们府上的规矩呢，老爷若急着用，我这便唤个人来。”
舒刹道：“不用了。若无要紧事，就不要来此打扰我。”
舒夫人点头。
“对了。”
舒刹又道：“去库里那些灵药、灵石一类，将府上豢养的门客都散了吧。还需告知他们，这酆都城，日后便不要再踏足了，凭这赏钱，买通轮回路不成问题。”
舒夫人有些犹豫：“那些门客都是太爷留给老爷的，皆是真才实学之辈，就此遣散……”
“你也想忤逆我？”
一提到太爷，舒刹心头便冒气火气。
舒夫人被吓得一激灵，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匆匆拿了钥匙，便跑去了库房。
至此，舒刹这才长舒一口气。
既是要架空自己，索性便做的彻底一些，就连那些出谋划策的门客也都一个不留，如此，自己在冥帝与那常幽眼中，威胁自会小了许多。
以退为进，对其他人或许无用，但于这深谙帝王心术的冥帝而言，却是再好用不过。
次日。
舒刹入皇城。
冥帝高坐帝位，眉头紧锁，问道：“舒刹，你方才说，少保旧伤复发，已故去了？”
舒刹低眉躬身，行一大礼，悲切道：“昨日臣伤心欲绝，实在无心入皇城将此事禀告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听得此言，冥帝心中有些神伤。
倒不是因老臣身死而伤怀，只是，那舒家的老太爷早年随他征战，落下一身伤病，如今复发身亡。而他自己，恐怕也时日无多，故此，才会觉得不好受。
“你一片孝心，本帝岂会怪你，起来吧。”
“谢陛下。”
舒刹又行一大礼，这才起身。
冥帝又问道：“本帝可还听说，你昨日遣散了你那满堂的门客？那可都是少保生前所招揽的，都可为你助力啊。”
一旁，常幽侧目，瞥了眼依旧一脸萎靡的舒刹。
舒刹此举，显然出乎他的预料。
舒刹暗自深吸了口气，沉吟片刻后，方才开道：“陛下。今日臣来此，是请辞守孝的，那满堂门客，自然就再用不上了。”
话只此处，舒刹不由得暗自捏了把汗。
他在赌，赌冥帝不放自己。
冥帝皱眉，沉吟片刻后，问道：“你孝心天地可鉴，既要守孝，本帝自不该阻你。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实在不能放你。不如这样，本帝先暂撤你身上职务，只领你父亲生前那少保之衔，待你守孝期满，日后再回朝堂也方便些，如何？”
少保一职，本是太子之师，不过放在如今，只是一虚衔，更多地是地位与荣耀，实则并无多少实权。
唯一的便利，便是在皇城之中走动稍方便些。
给舒刹这官衔，也正如冥帝所言那般，只是让他继续挂个名头。
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况且，如今虽需削弱太子羽翼，但总不可能就此斩其根基，这天下日后总归是他的。
留下舒刹，也有这层用意。
舒刹跪地，再行一大礼：“谢陛下。”
至此，舒刹终于稍舒了口气。
伴君多年，这位暴君的心思，他多少也可掌握些许。
这一次，没有赌错。
冥帝又道：“你既已领了少保之衔，于情于理，今日早朝后，都当去见见太子……废太子。”
“是。”
“退朝吧。”
冥帝率先离去。
至此时，常幽目光方才落到舒刹身上：“舒大人，哦不，如今当叫你少保了，这招以退为进，倒是用的不错。你以为，凭你这些小心思，可瞒得过陛下？”
舒刹目露凶光：“丞相不是一心要夺我权势，如今我给了，丞相仍不满意？”
见舒刹眼中杀意，常幽却是冷笑，兀自离去。
还以为这胖子突然开了窍，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仍是那般愚不可及。
待得常幽走远，舒刹这才收起眼中杀意，同样是报以冷笑。
他虽不算什么聪明人，但也绝不蠢笨，常幽这说不上多高明的试探，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离了大殿。
他便直奔东宫而去。
眼下，这才是最该办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