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子知道,先生在等。
但,在等什么,一个人,或是一件事?
不得而知。
她要做的,也只是需要等待,这就足够了。
再说那李奕。
回了书院后,也未与赵修德再说什么,甚至不顾同僚阻拦,一路入了岳松书院藏书阁。
藏书阁内有一净室,少有人来。
只因这净室主人,是岳松书院之中,那位说一不二的院长——季汉卿。
“院长,学生李奕,有要事禀告。”
李奕守候在门外。
不多时,净室内传来声音:“进来吧。”
净室内,是一苍髯老者,颤抖着手,拨弄着眼前茶几上的茶碗,气若游丝,哪里像是个修士。
这副打扮,这般作态,全然只是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头子。
季汉卿抬起眼皮,问道:“何事。”
“青云老祖已至!”
“他来了?”
本颤抖着的手,不自觉用力几分。
随即,又放下茶杯,点了点头,道:“算算时候,也该到了才是,他在何处?”
李奕低头,答道:“山下,城中。今日听了一堂课,闹出了些动静,应当是为了告诉我们,他已经到了书院。”
“未动手?”
李奕摇头:“不曾动手。院长,我们是否该……”
“一切照旧即可,他晚一日动手,我们胜算就多一分。”
语罢。
季汉卿又重新举起那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待其放下那茶杯时,杯上已有裂痕。
李奕汗颜,再度低头,也不敢偷瞄。
正当此时,又有岳松书院弟子至:“院长,山下来信说,又死了一位先生。”
季汉卿抬头,逼视那弟子:“程青云已至山下,他是怎么死的?”
“赌棋。”
弟子忙低头,如实相告。
听得此言,季汉卿却是低声骂道:“技不如人,死不足惜。今日之事,你我知晓即可,断然不可外泄一字。”
语罢。
季汉卿又颤颤巍巍抬起手,示意那弟子和李奕退下。
二人行礼,纷纷退出净室。
次日。
又是钟声起,又是那城外。
只是这一次,叶尘与苏星子似是为了给岳松书院几分面子一般,再未佩剑。
不过,哪怕是如此,依旧免不了岳松书院的先生找麻烦。
这三人在此无所事事,除了听讲什么都干,实在太过惹眼了些。
那先生双手负于身后,神色傲然道:“昨日之事我听说了,你们在此扰乱讲学,若不愿听讲,便自行离去!”
还不待叶尘开口。
苏星子闻言,便起身,百无聊赖道:“又不是我不愿听,只是你所讲,实在枯燥乏味,又无什么真才实学,我才懒得听。”
又是一语惊人。
周围人纷纷投来鄙夷目光。
这可是天下第一书院的先生,一次讲学万金难求,在这小姑娘口中,竟无真才实学?
实在惹人发笑,这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那岳松书院的先生听得此言,脸色变得铁青,愤怒地指着苏星子,道:“这么说来,我倒要看看,你师从何人,又有何真才实学,连我岳松书院都不放在眼中!”
苏星子转头,望向叶尘。
叶尘却是一笑:“她是我教的,你若想切磋一番,也无妨。”
这种小孩子玩闹,实在无须他出面,省的岳松书院那些老不死的,背地里骂自己欺负后辈。
“好!”
见其应战,这位先生便一伸手,请苏星子上位。
这三言两语,便惹得周围人等再无听客兴致。
反倒期待起这丫头与先生的切磋了。
围观者自然是不指望苏星子能有什么高深造诣的,一个武夫教出来的学生,除了舞刀弄剑外,还能识字已是不易。
只当是在此找个乐子罢了。
二人摆开阵势。
唇枪舌剑,自天边紫气初生,至山头斜照相应。
起初,这先生还镇定自若,可越是后来,便越是发觉,眼前这小丫头,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言谈举止之间,颇有大家风范。
甚至一度逼得这位先生忍不住去翻手中书卷,以寻找典籍或是箴言,来反驳苏星子论点。
反观苏星子,却是侃侃而谈,谈吐之间无比从容。
哪怕听不懂二人所言,单看这二人神态举止,孰高孰下,已是一目了然。
终是那先生翻烂了手中书,空流了一头的汗,实在接不下苏星子的话,最后只好不甘认输,灰溜溜离去。
到此时,苏星子方才回头,冲着叶尘展颜一笑。
也不顾这满座学子暗地里如何讶异,如何议论,甚至如何谩骂。
三人起身,便回了城中。
此事似乎也并未在岳松书院掀起多大风浪,除了引得书院中人一腔怒火之外,便再无其他手段。
往后几日皆是如此。
有时甚至还会搬出老蛟这五大三粗的妖修,与这些教书先生一较高下,可结果却不想,比不过那灵性丫头也就罢了,竟连这凶煞汉子都辩不过。
十天,半月,日复一日。
时有消息自山下传来,书院在外游历的先生,乃至于他们所收的弟子,毙命在人世间。
死因,皆是赌棋。
屡屡发生此事,岳松书院也终于发觉,那赌棋者,是冲着岳松书院而来。
净室内,一身高八尺,一身麻衣的魁梧大汉神色凝重:“院长,那赌棋者是个凡人,此前我派死士暗杀,那死士却不知是何缘由,突然暴毙了,不止如此,每个企图对其下杀手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季汉卿声音嘶哑,缓缓道:“这应当是他埋下的暗子,要坏我书院根基。”
他的棋子,岂是说除掉,就能除得掉的。
到此时,季汉卿也终于明白,叶尘迟迟不动手,便是在等这暗子。
他要的可绝不仅仅只是灭了岳松书院这山门,而是要坏其根基,将其连根拔起,让这大九州再无半点岳松书院的影子。
岳松书院根基,不在这山门,而在天下。
是这天下无数岳松书院学子,是这遍布书院学子的三百六十国。
季汉卿苍老脸上,浮现出一抹阴翳至极的笑容,自言自语道:“程青云,你当真狠辣!”
那麻衣大汉试探性问道:“院长,我们现在……”
季汉卿低吼:“事已至此,已再无回旋余地,最坏的结果,无非同归于尽!我倒要看看,接连受了两次天劫,他程青云还能剩下几分实力!”
“既不动手杀我,那便看看,谁的后手更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