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晚一步,看来,得追个好一阵子了。”
觉明默叹一声。
远望天上,那未显出原形的大鹏鸟已在其头顶盘旋了几个月,迟迟不愿退去。
觉明低眉,不再理会,踏着一双肉掌,再上路。
几百里外。
叶尘离了天人城,也不见停留,只是走。
又回首望,远方天际。
苏星子远远指着天际,问道:“那是大鹏鸟?”
那未化作原形的大鹏鸟,大小与普通鹰隼无异,若非修士目力远超常人,在这距离是绝对看不到其踪迹的。
叶尘颔首。
世间奇珍异兽无数,苏星子并未见过多少,不过这大鹏鸟,却是见过的。
那日觉明到访青云宗,声势不可谓不浩大,便是倚仗着那大鹏鸟。
苏星子追问:“那岂不是说,那日上山的和尚也在?”
对那和尚,苏星子并无什么好感,谁叫他张口便要夺青云宗之位。
老蛟没好气道:“那和尚跟了一路了。”
“由他跟。”
叶尘随口回了一句。
他一路跟着,也不是三两日了,出了九寒山后没多久,便一直追在他们身后。
一路行去,接连过五城。
这五城之中,文人墨客比之其他地方,更要多出不少。
见此景,苏星子也能猜到,他们距离岳松书院,已越来越近了。
在此的书生秀才、文人墨客,乃至于文修,实则与苦海镇的侠士、上清观的信徒无异,皆是慕名而来,以沾染些天下第一书院的书香气。
“入了此处,便算是进了岳松书院。”
入了城,叶尘便没有继续前行的打算了。
可此处分明是一座城。
城中也不见有一座书院,只是来往文人不少,所以在此处常住的商贾,做笔墨生意的不少。
当然还有更聪明些的,则是找了处不错的景致,就地盖起了酒楼。
在这地方,佩剑的可不常见,也不被待见。
方才叶尘找客栈时,店掌柜虽未明说,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足以说明一切。
叶尘自然懒得计较这些。
反正,这些人心中的圣地,也存在不了多久了。
苏星子趴在窗口,嗅着窗外墨香,问道:“此处分明不见书院,先生为何说已到了?”
叶尘道:“这城中店家,还有城内来往文人,小半都是书院门徒。”
说到底,这所谓天下第一书院的繁荣景象,少不了岳松书院自己暗地里的运作,外人所看到的,至少半数不可信。
修士也是人,是人就不可免俗。
纵然是这些文修饱读圣贤书,也同样如此。
叶尘走到窗边,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书院的人看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来了。”
自打天机阁覆灭后,叶尘的踪迹就少有人知了。
也唯少数喜欢凑热闹的,听到些流言,前阵子叶尘在天人城出现过。
窗外,来往行人中,一素衣僧人显得分外扎眼。
比起叶尘这佩剑的,和尚在这里显然更受待见些,虽也受到些注视,但至少没有瞧叶尘时那般不善。
苏星子问道:“先生,他不会是来劝你放过岳松书院的吧?”
“他劝他的,我杀我的。”
此事若是他一个局外人三言两语可化解,那自己这八千里路,可就白走了。
觉明入了城。
在叶尘所在客栈之外停下。
举首一望楼上那窗,窗不知何时已闭上,觉明低眉,行入客栈,讨了间房。
目送觉明上了楼,店掌柜摇头,默叹道:“先来了个佩剑的,又来了个和尚,书院脚下,可不多见。”
他前阵子虽听到些风言风语。说什么岳松书院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可打心底里却并未怎么当回事。
毕竟这阵子,都不见岳松书院没什么大动作。
至少明面上没有。
而且,那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也有一阵子没听到消息了。
许是真的死了吧?
所以,这佩剑的白衣年轻人,店掌柜也懒得往那方向去想。
次日。
晨钟响。
这钟声并非自城内来,而是几十里外山上,有一老铜钟,每至天明便会作响,钟上所刻阵法,声音可轻易传出百里。
所谓三更灯火五更鸡,这城中并无打鸣的鸡,也无更夫,那铜钟自然而然便成了催人早起读书的工具。
每至此时,便会见城内街市有人头攒动。
并非是为了赶早市,只是为了出城。
岳松书院每日都会如此,晨钟暮鼓,引得文人来,又驱得文人散。
在这书院之中,抛开在外游历的,常住先生七十二人,除了在书院之中给学生上课外,每日一早也会有先生至城外讲学。
有意思的是,无论是叶尘还是觉明,都在这些人之中。
觉明远远瞧见叶尘,在此相遇,并未有何意外。
觉明远远点头致意。
叶尘置若罔闻。
觉明只好尴尬一笑,索性也不套这近乎,找了个周围人少的地方,就地坐下。
也不听那先生讲学,只是闭目,自顾自拨弄着念珠,默念经文。
而叶尘这边,这就显得随意的多。
听得那先生讲学,苏星子与老蛟,一个个都是撑着脑袋强打精神,忍不住打哈欠。
苏星子可记得。
当初下山时,叶尘是如何信誓旦旦的说,要灭了岳松书院的。
可如今呢?
岳松书院近在眼前。
先生居然蹲在这儿听岳松书院的人讲学。
苏星子打了个哈欠,问道:“先生打算待多久?”
叶尘将神符放于膝上,一边细细擦拭剑鞘,一边道:“我在等,许是要等两年,又或是等三年。”
苏星子不解:“等?”
神符出鞘。
叶尘举起这剑,对着天边日光,紫气初生,映照着手中神符,竟也生出了些许紫气。
引得周围几个书生皱眉,先生讲学不听也就罢了,还来此凑什么热闹。
粗鄙武夫,非要装出一副文人做派!
叶尘却依旧置若罔闻,自顾自道:“等他根茎腐烂,等他风雨飘摇,等他摇摇欲坠,等他只需风一吹,便可倒在地上,砸得粉碎,连渣子都不剩下。”
微风徐。
正是盛夏。
城墙边上,却有老树已凋零了大半树叶。
稍有风雨,它便会用尽最后一口气,重重栽在地上,化作尘土,就此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