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是险些让得季骊道心破碎。
这话,实在诛心!
季骊本是沧澜国一事,敲定胜局者,自打苍狼王那一役起,所有的一切便是由他在策划。可现在却被叶尘一人搅成了这般模样,事到如今,岳松书院也唯有弃掉这一子。
这一点,已由执子者变作棋子的季骊,虽不愿接受,但也不得不承认。
好在叶尘并未继续出言。
季骊接连默念几遍经文,总算勉强稳住心神,达到心如止水的地步。
如此一夜。
这棋盘上也不过多了寥寥几子。
叶尘也在这棋盘边上,足足坐了一整夜,眼见天明,这才伸了个懒腰,独自起身出了御书房。
门外,已有宫女端了早饭,正要送入御书房中。
不远处,沧济海匆匆赶来。
叶尘随手从盘中拿了块糕点,便在御书房门口,等着沧济海走到近前。
沧济海走上前,对着叶尘恭恭敬敬一拜,随后又道:“不知先生至此,济海特来拜会!”
叶尘却道:“你来此,应该不是专程来拜会我的。”
国中大事耽搁了半个月。
如今沧玄好不容易出了御书房,沧玄这皇子,没道理突然闲下来的。
沧济海倒也不隐瞒,只道:“这几日外面风言风语,父皇特派济海来此,为先生分忧。”
“风言风语由他说,世人冷语杀得了别人,杀不了我。”
听得此言,沧济海算是稍松了口气。
沧济海自是知道,如今皇城外那传言,绝不是无端而来的,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先生既不放在心上,沧济海又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沧济海犹豫片刻后,方才又有几分胆怯的问道:“恕济海斗胆一问,外界所言,先生即是青云老祖,这话难道……”
听得这话,叶尘却笑了。
沧济海连忙行了一大礼:“先生恕罪!”
“无妨。”
叶尘道:“外界所言不假,我的确是青云宗祖师,不过……我并非青云。”
沧济海更犯起了迷糊。
只是,却也不敢多问,方才问出那一句话,已是用掉了他不少胆量。若是再多嘴,难免先生会不高兴。
叶尘又吩咐道:“济海,你去收拾一副棋盘,随我出宫一趟。”
“还请先生稍等片刻!”
沧济海去得快,来得也快。
既是要出宫,沧济海便换去了那一身皇家服饰,转而穿了身还算低调的锦袍,在其身边,还跟了一乔装的影卫,伴作小厮模样,背着一副棋盘。
三人出了皇城,便又到了昨日那茶摊。
出奇的,昨日那青年,并未坐在棋盘前,反倒是找了个空茶座,也不买茶,只是在此木木的坐着。
叶尘熟络的走上前去,坐到其身侧,问道:“怎的今日不去那棋盘前坐着了。”
青年有些无奈的答道:“他们已不许我上桌了。”
叶尘只是轻笑。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那棋盘本就是供人消遣所用,突然来了这么个厉害角色,弄得其他茶客都不敢上桌,反倒没什么意思了。
叶尘又道:“昨日答应你的,我送你一副棋盘棋子,至于你家里那副,烧了去吧。”
青年一愣。
沧济海身边那乔装成小厮模样的影卫,倒是十分有眼色,听得叶尘出言,便将棋盘摆在桌上。
叶尘抬手,叫了壶茶。
随后,又抬头对沧济海道:“济海,你与他下一局试试。”
沧济海闻言,立即落座。
青年看着沧济海,暗自打量着沧济海的着装打扮,这一身锦衣华服,非富即贵,至少也是个富家公子。
可这位富家公子,却偏偏还要对那书生礼遇有加。
还是那白衣书生的身份,更让人好奇些。
茶下了大半壶。
棋局戛然而止,沧济海抹了把额间汗,起身苦笑道:“先生,济海实在不是这位公子对手。”
叶尘也并未怪罪,问道:“觉得他如何?”
“国手之风。”
沧济海这话并未有恭敬的意味。
他的围棋,本就是跟着沧澜国那几位国手所学,眼前这青年棋力比之他们虽有所不如,但却也相差无几了。
叶尘却道:“如此大才,若只用来下棋,实在可惜。”
“先生说的是。”
沧济海点头称是。
青年却是一头雾水:“二位这是何意?”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扁担村一平头百姓,能有幸学棋已是不易,还能做什么其他的。
他也不指望。
叶尘却笑道:“无事,继续下棋吧。”
沧济海与这青年,便在这茶摊上接连下了几局。
起初那些围观在旁边那棋局的看客,也渐渐转移到了这一桌上,这些看客虽大多是野路子出身,棋艺难以登堂入室,可也能看得出,这两局棋孰优孰劣。
云动,日移。
转眼已过了午时。
虽仍是春日,可这日光依旧照得人发汗,有些实在看不懂的看客,索性也不凑这热闹,而是叫了壶茶,坐到一旁消暑。
下了几局后,沧济海终于反应过来,带着些许敌意,低语道:“起初我还只觉这路数有些熟悉,现在却愈发确定了,公子应当是岳松书院的弟子吧?”
话音落。
沧济海身侧那影卫,也暗自摸向袖间。
“岳松书院?”
青年一怔。
他倒的确读过几年书,可那是跟着村子里的老秀才学的,至于书院,那是去都没去过。
尤其这岳松书院,更是闻所未闻。
叶尘喝了一口茶,悠悠道:“岳松书院乃是大九州一流仙门,以文修入道,围棋,是岳松书院弟子的必修课。”
青年却随口道:“我不知道,也对二位口中那仙门没什么兴趣。”
沧济海面露疑惑,望向叶尘。
叶尘却并未多言。
沧济海当即便明白过来,想来,这青年应该真的与岳松书院没什么关系。
叶尘道:“不知道也正常,不过你所捡的那棋谱,还有那一副棋盘,却都是出自岳松书院之手。”
“多谢你的棋盘,若无其他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语罢。
青年背起棋盘,起身便要离去。
叶尘依旧坐在原地,远远冲着青年招了招手,道:“明日再来啊!”
可惜,没有答复。
沧济海着实不明白。
如今青云宗也好,沧澜国也好,皆是多事之秋,怎么叶尘还有这闲情逸致,与街边这随手捡了本棋谱的青年下棋喝茶。
沧济海问道:“先生这么做,可是有何深意?”
叶尘起身,背着手,向皇城方向漫步而去:“青云宗那帮人总说我最擅长诛心之术,我想了想,那便如他们所言,诛心吧。”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无聊,借着这机会打发打发时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