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都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往往是没有平民的立足之地的。

这些不住帝都的普通人家,大多是一大早天一亮便进城,待将宵禁之时,再匆匆出城,回了城外的村子里。

叶尘跟着的这青年便是如此,离了棋摊后,便匆匆忙忙出了城。

出城后,又行了十几里地,方才可见一炊烟升起的小村落,想来此处,便是这青年的住所。

叶尘轻叹,为下几局棋,便跑出十几里地进了帝都。

若是徐天然见了,定也要说他一句棋痴。

这村子名字起得倒是很接地气,名为扁担村,因这村里大多是些挑着扁担,在帝都叫卖的货郎,便得了这个名。

叶尘进了村。

虽是个村子,可这地方毕竟是帝都,天子脚下,外来人并不少见,所以叶尘也并未引起村民注意。

这青年的住处,哪怕是放在这不起眼的小村落里,都显得落魄。

小院栅栏破败,若不细看,甚至都看不出这是个院子,只当是个孤零零立在此处的破败小屋。

叶尘进了这院子。

青年并未察觉自己被跟了一路,直至叶尘入院,这才注意到,自己竟被人跟踪了。

青年也懒得多说,只当叶尘是个毛贼,随口道:“我这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有什么看得上的,自己拿去便是,不过也换不了什么钱就是了。”

叶尘失笑。

自己这身打扮,也不像是贼人吧。

叶尘道:“我来此处,只是专程想与你对弈一局。”

青年恍然。

这才发觉,眼前这白衣书生,有几分眼熟。

方才在茶摊时,便是他坐在邻桌,一直盯着自己下棋。

“既是来下棋的,为何刚才不来?”

青年虽问了这么一句,可却并未闲着,径自入屋取了棋盘,又拿了两盒棋子,就这么在这落破小院里摆开。

这青年家境虽然一般,可出奇的,无论是这棋盘还是棋子,都不像是一般人家会有的。

叶尘夸赞道:“这棋子倒是不错。”

“捡来的,在院子里摆了几日也不见有人来取,我就暂且先借来用用。”

青年随口答了句。

也不曾多理会叶尘一句,已然是全身心透露这棋局之中。

二人落子速度极快,不消片刻就已落下十几手,只是这速度,却在这十几手后,突然慢了下来。

青年抬眼,看了一眼叶尘。

思索了片刻后,方才又落一子,可还不待他思索接下来的棋路,叶尘便紧随其后落了一子。

先前在茶摊上的那一幕,如今又在这小院子里再度上演了,不过被步步紧逼的,却成了这青年。

落下一子后,叶尘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并不回答。

只是手执棋子,低眉,沉思。

叶尘也并未再多言,只等他落下这一子。待其好不容易落了一子,紧接着,叶尘便会再下一子,几乎无需思索一般。

这一局,下了半个时辰。

青年无力的长出一口气:“我不是你对手,只是,为何不在茶摊上与我对弈,偏偏要跟来此处。”

叶尘却答非所问,回了一句:“你的棋路,我极不喜欢。”

青年一怔,随后默默收子,将这棋盘上的黑白尽数收归盒中。

一边收,青年一边道:“这棋路是我从一棋谱上学来的,只学了两三分,便想着去城中找人练练。”

“和这棋盘一起捡的?”

青年沉默。

显然,应该是如此了。

叶尘又道:“将那棋谱连带着棋盘一并烧了吧,明日去茶摊,我给你带一副来。”

青年有些急了:“可这并非是我的东西,岂可烧了?”

叶尘起身,转身而去,临走之时又说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怎么不是你的,这本就是别人留给你的,只是并未明说罢了。”

“你又怎知?”

这话刚问出口。

叶尘却已出了院落,未做丝毫停留,便已出了村落。

青年留在原地嘀咕:“他刚才是不是问我叫什么名字来着,怎么这就匆匆走了?”

许是要赶着宵禁之前回城吧。

青年看着天色,又摸了摸肚子,天已擦黑,可自己光顾着下气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叶尘又入了帝都,赶着集市将散未散,买了包酱牛肉,便往皇城行去。

白日里见过一次,后又有沧玄亲自叮嘱,所以叶尘入皇城,倒也没受什么刁难,一路畅通无阻。

行至御书房。

不过才过了半日,御书房外看守的护卫和侍者,便比白日里多了不少。

这显然是沧玄刻意安排的,专程用于伺候苏星子。

见叶尘走近,门外侍者也未阻拦,只是行了一礼后,便让开道路。

门内,时不时听得有轻敲棋子之声。

叶尘推门而入。

棋盘上二人丝毫未被惊扰,也未察觉,门外有人来此。叶尘手里揣着那包酱牛肉,就这么坐在棋盘边上,静待二人落子。

这季骊并未像白日里对阵沧玄时那般云淡风轻,许是因为苏星子棋力比之沧玄强了不少,又或是因为,悬在头顶那剑实在太过锋芒。

老辣如季骊,也不得不阴着脸,沉心于这棋盘。

看了片刻后,叶尘将酱牛肉放到苏星子手边。苏星子也几乎是下意识的,从油纸袋里拿了片出来,送进嘴里。

叶尘突然开口:“今日我在皇城外寻了一野棋场,有个小子,下棋路数倒是和你们一模一样。”

季骊被这话音所扰,神色微变。

心中又暗骂了一句,这程青云当真不要脸,以大欺小到了这般程度。自己与这少女对弈,本就需全力以赴,好不容易心境入了止水,却被一语惊醒。

这般作态,哪里像一派祖师!

季骊有气急败坏道:“老祖这般行径,连颜面都不要了吗?”

叶尘却是轻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若不乐意,我还可以再过火些,这棋也别下了,我先送你下黄泉,见你家常青居士去。”

季骊汗颜。

甚至有些怀疑起来,眼前这行事作风实在称不上正派的白衣书生的真实身份,真如他们所猜测的那般,是程青云吗?

叶尘又道:“我刚才说的那话,你还未给我答复。”

季骊懒得理会,只是默念心经,好教自己再入止水。

叶尘却又打了个哈欠,自顾自道:“唉!一问三不知,算了,区区一介弃子,再问你也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