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化贞突然逃跑这事,给朱由模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又惊又怒之下,整个人的脑子都乱了,最后是鲍承先把他给背回了营地。回来之后,朱由模也是呆呆的坐了好一会,没办法,刺激实在是太强烈了。
王化贞是什么人啊!大明在辽西最有实权的人,是一个叫嚣着要六万大军一举荡平努尔哈赤的人。这么个人居然还没见到努尔哈赤,仅仅因为城里的一点点混乱就跑了?大明还真是养了一群了不起的官僚。
可无论是多么的惊诧,无论是多么的愤怒,朱由模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尔哈赤还在沙岭休整,广宁虽有叛徒但还未沦敌,一切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熊廷弼,熊廷弼!快派人去哨探,看看熊经略到哪里了!”苦思许久之后,朱由模终于想起了一个能挽狂澜于既倒的人,辽东经略熊廷弼。
老熊之前一直混的很惨,张鹤鸣和王化贞的夹板气他属实是没少受,但眼下王化贞已经把人丢到姥姥家了,只要老熊能赶过来,一切都还不算晚。虽然人不多,但老熊这段时间也在山海关一带拢了一批军队出来,弹压了孙得功,再加上朱由模手里的兵力,防守广宁还是有希望的。
鲍承先很少见的没有去执行朱由模的命令,而是好像老妈一样说道:“殿下,您息怒!您年纪还小,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朱由模哪有心情在意这些细碎的事情,很是不悦的说道:“莫说这些无用的话,快派人去查探熊经略所部的动向,我们一定要好好配合熊经略,广宁还有希望。”
“唉!”鲍承先还是没有动,只是长叹了一声。
朱由模心情正不好,将鲍承先迟迟不动,当时便怒了,愤愤的说道:“你叹什么气?意欲降金吗?”
鲍承先只是哀叹,忽然发现朱由模动怒,立时吓的魂不附体,跪下辩解道:“臣誓死追随殿下,绝无二心,若有叛逃之念,苍天不佑,让臣死于万刀之下!”
朱由模其实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虽然他是这七千多人的统帅,但其实除了几个太监,一个心腹都没有。鲍承先却有不少的旧部跟随,就连眼下附近护卫的亲兵,都全是人家老鲍的人。眼下朱由模若是真要杀鲍承先,弄不好鲍承先反击之下,他自己的小命就没了。好在鲍承先心理实在不健康,一颗心都在朱由模身上,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而且朱由模还很欣慰,这心理不健康的人是好。老鲍口口声声追随的就是朱由模个人,忠于朝廷什么的,人家提都没提,归顺的比高达几人还彻底。
想明白了,朱由模自然不好再发威,走钢丝可是很危险的,所以他很是抱歉的扶起了鲍承先:“老鲍,你这是干什么?王化贞逃走,孤心气不顺。”
“殿下隆恩,殿下隆恩,不可说,不可说,臣承受不起啊!”听闻朱由模有一丝道歉的言语,鲍承先连连叩首,说什么也敢接受朱由模的道歉。
朱由模扶起了鲍承先,也不再磨叨闲言碎语,只是催他快去打探熊廷弼的消息,老鲍见朱由模实在心急,只能试探着说道:“有些消息,已经传回来了,臣恐惹殿下生气,一直未敢上报。殿下,有些这个……您可千万要停住啊!”
“嗯?”朱由模的眼睛当时就立了起来,不会老熊也出问题了吧!
“其实昨日熊经略便到了闾阳……”鲍承先陆陆续续的把消息透给了朱由模。
刘渠便是熊廷弼派来增援的,阳平战败这么大的惨败,熊廷弼这么可能会不知道。几乎就在朱由模退到广宁附近的时候,熊廷弼便带兵赶到了闾阳。但关键时刻,熊廷弼却不得不面对两个选择。
参议邢慎言力劝熊廷弼急救广宁,以稳住辽西的局势,但却被佥事韩初命拦了下来。邢慎言是从大局出发,广宁若在,辽西便还能坚持,广宁若失,明军便只能退守山海关前的一亩三分地了。韩初命则是从老熊的角度出发,这小一年老熊受了王化贞多少气啊!眼下正是坐视王化贞败亡的好时机。老熊犹豫再三,最终退回了右屯,熊廷弼在最关键的时刻置气了。
朱由模发愣的时候,王化贞已经在大凌河一线遇到了熊廷弼,老熊自然不能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微笑着奉上了一句:“六万大军一举荡平之事,眼下如何了啊?”
王化贞差点给臊死,但还是建议退守宁远和前屯。这个想法堪称诡异,兵力和城防都更有优势的广宁都丢了,受着宁远和前屯有什么意义。惨败之余本来就军心震荡,让士气低落的部队防守两个小堡垒,是怕努尔哈赤追亡逐北不过瘾,给人家留着当饭后甜点吗?
“已经晚了,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护送百姓入关了!”熊廷弼也是不舍,但也别无他法。
辽西明军主力全部报销,现在守哪里也守不住了。士气低落的明军已经是惊弓之鸟,若是硬逼着他们去打仗,不仅铁定会战败,甚至可能撼动山海关防线。唯一的办法便是大幅度的后撤,用空间换时间,争取时间重新整理军队。
辽西走廊是狭窄而漫长的,执行坚壁清野的政策,便能人为的给努尔哈赤制造一条漫长的补给线。后金军目前还是一群土匪一样的军队,他们的后勤补给能力非常若,五百余里的漫长补给线,绝对可以拖垮努尔哈赤。虽然要放弃大量的领土,但起码可以保住山海关。若是节节抵抗,那就等于给努尔哈赤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补给点了,努尔哈赤真能一路因粮于敌打到山海关去。
单从军事角度来讲,熊廷弼的战略部署是没错的,甚至可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但这个政治影响实在是太坏。耿直的老熊不仅给自己埋了一个大雷,也坑死了翘首以待的朱由模。熊廷弼下令各地弃守,军民坚壁清野全线后撤,焚烧全部积蓄,虽然断绝了努尔哈赤继续西进的可能,也把朱由模变成了身陷敌后的弃婴。
“我你娘?”朱由模听了消息,差点没昏过去,熊廷弼用兵也太狠了,这帮人都走了,老子怎么办啊!
鲍承先也是老实,朱由模都够难受到了,他居然又补了一句:“高邦佐自尽了,孙得功正带着一群糊涂蛋,在广宁城准备迎接建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