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凑身上前,一个黑影隐入深水之处,缕缕黑发随着水波荡漾飘在后方,随即消失。

我抬头看看另外几个垂钓的人,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来到一个中年人旁边,我和他寒暄起来。

“大叔,今天收获怎么样啊?”

那人看我一眼,笑道:“嗨,鱼塘里钓鱼,还能怎样,涂个消磨时间呗。”看到他掉上来了好几条大鱼,我连夸他技术好。他笑着摇头说:“鱼塘里的都是傻鱼,给饵料就吃,没什么难度。还是我们小时候,这个地方是活水溪,那鱼才不好钓,但是但凡钓上来一条味道可比这些鲜美多了。旁边架个火,就撒点盐,都不用其他调料,那滋味保你一辈子忘不了。”

随后那大叔叹口气:“唉,不过现在想要吃到那样的野生鱼,难咯。”

“您刚刚说这里原本是条活水溪?”

“是啊,后来那金五霸就把这里给挖宽挖深,修了这个鱼塘。要再想钓那种野生鱼还得走老远,就懒得折腾。鱼瘾上来的时候,就在这里钓上两竿算了。”

随后他就口若悬河地和我说了很多他钓鱼时候的技巧和乐趣。我见他已经和我逐渐熟络起来,就问出了我真正要问的问题:“大叔,这鱼塘之前是不是淹死过人啊?”

哪怕之前他和我说了很多,但这个问题一问出口,他立刻戒备地上下打量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也没什么,就好奇问问。”我掏出一支烟递给他,“我妈经常说我是包打听,什么都爱问,大叔你别介意啊。前两天这里面不是淹死一个外乡人嘛,我就想着之前会不会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那大叔接过烟点上,随后说:“你妈说的对,年纪轻轻的不要什么都问,小心惹祸上身。不过你要说着鱼塘……”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压着声音悄悄地说:“这里确实淹死过好几个人。按理说这鱼塘都该关闭的,但都被金五霸花钱给解决了。”

“淹死过好几个?”

大叔抽了口烟,点头:“差不多两三年一个吧。”

我笑着拍着大叔的肩膀:“那您还敢在这里钓鱼啊?胆子真大。”

“嘿,这有什么,我都是白天来钓。”

大叔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不远处的水面之下正好飘过几缕黑发。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悄悄地塞进大叔的钓鱼背包里。

就听大叔又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并且,淹死在这里的,都是女人。我一个大老爷们,怕锤子。”

我干笑两声,奉劝他还是早点回去,毕竟看那天色马上就要下雨。他抬头一看,刚刚还阳光灿烂的天空此刻竟然阴云密布,凉风骤起,水波荡漾。他一边咒骂着这鬼天气,一边收起钓竿,装好渔具。

我扫视一圈,另外几个钓鱼的人也都纷纷收杆站起,有些将鱼倒回水中,有些则提着水桶找老板称重量。

他们全部离开后,鱼塘上方的云层更加厚重,黑压压地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那般。

守门的大爷眼看着天气不好,想要关门离开,但看到我还坐在塘边,他似乎叹了口气,又钻回到那间狭小的守塘屋里。估计他心里还在骂我神经病,要下雨了还钓鱼。

我抛出去鱼线,勾上来一把水草,将水分稍微拧干后放在一旁。随后用随身匕首砍了些水塘边的芦苇,将它们从中间剖开成细丝。又从身后一棵大树上摘下来几篇宽大的树叶。

我用树叶为布,芦苇丝为线,水草为装饰,快速地做出来一身手肘长短的寿衣。

这时,雨已经开始淅淅沥沥地往下坠落,砸在鱼塘水中溅起此起彼伏的水花。那些水花很快泯灭在水面上,浮升起一层迷蒙的水雾。

我知道,那其实是阴雾。

我将寿衣绑在鱼线上,戴上铅坠抛掷出去。寿衣随着铅坠沉入水下,我自己地观察着浮漂的变化。

突然,那浮漂开始上下浮动。我心中一喜,连忙拽动着鱼线。

我没有用很大的力,只是轻轻地拉扯着。我心中默数,一共拉拽了十八下。

第十八下后,我停下动作,又仔细观察水面的变化。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还有些疼。眼前被雨水遮挡,几米远处就已经看不清景象。

水面上的阴雾开始涌动,随后聚集成为一个人形。阴雾散开,一个长发女鬼穿着我刚刚赶制的那身寿衣站在水面中央。

“穿上衣服暖和吗?”我问她。

她上下看了看自己,随后问道:“你是谁?”

我笑笑:“我就是一个做衣服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穿上衣服了。”那女鬼又低头欣赏了一下那身衣服。

“这衣服送给你了。”

“真的吗,谢谢你。”

“不过有个条件,你得离开这里。”

这是我才跟金老爷子学的,先将自己的底牌摊出去,对方不得不接受。

那女鬼面露难色:“我走不了,我需要找到一个人来代替我。”

“所以你盯上了吴淑珍?”

“吴淑珍?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吴淑珍,但是她听到了我喊她,所以她应该来接替我。但是有个老头使劲地拽着她,把她拽走了。我只能继续留在这里等下一个人。”

听了她的话,我心想果不其然。

金老爷子说因为吴淑珍的两个孩子根本不是严家的人,所以被她公公严老头害死。对于这个说法我一直持保留态度,如此一来正如我所推断,吴淑珍差点成了水鬼替身,反倒是严老头救了她。

所以为什么在吴淑珍停尸的木板下,会出现挂着湿漉漉头发的严老头遗像。那正是水鬼不服气,在和严老头较劲。

我对漂浮于水面上的女鬼说:“说到底你也是个受害者,只要你肯放手,其实就是解脱。”

“放手?”女鬼很迷茫,“我已经在这水里泡了近十年了,如何放手?”

我笑着拽了拽鱼线:“很简单,就是将你紧紧握在手里的鱼线,放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