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晚晚又昏迷了一天,醒来的时候,郁老夫人的遗体已经在严进的安排下火化完成了。

郁晚晚抱着那个骨灰盒,呆呆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睛也不眨,像个木头人。

她的病房从普通病房转回了高级病房,郁晚晚没说什么。

毕竟,她也不敢再待在原来的病房。

否则一闭眼,就是她眼睁睁看着奶奶在自己面前抽搐到不动的景象。

严进无奈叹气,“大小姐,医生也说了,老夫人即便没有这次,也最多只能活一个月,您……您别太自责……”

郁晚晚原本空洞的眼睛一下滑下泪来。

“严进,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

哪怕就是再撑一个月,她也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的死,几乎是自己一手造成。

郁晚晚泣不成声。

“后天,后天我爸的案子就要开庭了,严进,我要怎么跟我爸交代……”

郁晚晚好厌弃自己。

救不了爸爸,还害死了奶奶。

她的眼泪已经完全止不住,严进着急又无奈,只能耐着性子劝。

“大小姐,你、你别激动,一会儿伤口再崩裂了。”

郁晚晚点点头,慌忙闭上眼,逼着自己冷静。

“对,你说得对,我要快点好起来,我还要去爸爸的庭审现场,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倒下……”

她喃喃地重复。

眼泪一点点干涸,她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盒,又盯着天花板发呆。

就像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

温临莫站在病房门口,也不敢进去,就怕刺激到她。

尖锐的,生动的,眉眼带笑的,撕心裂肺的郁晚晚,他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她这么毫无生机的样子。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

温临莫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点上一根烟,狠狠抽了一大口,大团烟雾从他鼻息间吐出。

“总裁。”齐再祥匆匆上前。

“处理得怎么样了?”

“已经扒出了她的所有黑历史,包括她学历造假,简历造假,高中就当小三儿,后来玩脱了怀孕又堕胎,已经全部传回了她老家。她母亲受不了打击,疯了。”

做到这个地步,小护士算是废了。

温临莫又抽了一口烟,嗤笑,“竟然只是疯了。”

没死真是太可惜了。

齐再祥垂下眉眼,又补了一句,“医院这边也已经将她开除,整个帝国应该没有哪家医院敢收她了。”

没有工作,人人喊打,母亲又发了疯,可以想象小护士的下半辈子是何等凄凉。

温临莫“嗯”了一声,“律师那边呢?”

“钟律说,刑期最低只能减到四年,这已经是他所能争取的最好结果,再低……不可能了。”

四年。

“那就这样吧。”

总归不能真让他一点罪都不受。

“郁晚晚的伤大概多久能好?”

齐再祥小心翼翼地看了温临莫一眼,这才道:“医生说,好好休养的话,半个月后可以出院。”

温临莫望着窗外,天空碧蓝如洗,可落在他眼底却是一片阴云密布。

“那就订半个月后的机票,回京城。”

齐再祥一愣,“是订您和夫人……?”

温临莫掐灭了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有问题?”

齐再祥低头,“没有。”

问题是人家夫人答应跟你走了么你就订机票……

但是想了想自家总裁的本事,大概夫人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只是……届时只怕又是一番鸡飞狗跳了。

齐再祥暗自叹了一口气,随便吧,他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执行命令的机器,反正他是越来越看不懂总裁了。

好的时候能把人宠进骨子里,狠起来又一点不手软。

图啥?

……

两天后,帝国特大商业逃税案正式开庭。

郁晚晚不顾医生的劝阻,坚持要出院。

院方怕她出事,慌忙给温临莫打电话。

他到的时候,郁晚晚正被几个人扣在病床上,大概是怕她乱动再崩裂伤口。

严进在一旁纠结着不知道应该帮谁。

“让开。”

一帮人迅速松手,郁晚晚刚要挣扎着坐起身,整个人陡然腾空。

——温临莫将她打横抱起。

“温临莫,你放开我。”

她现在不想看见他。

即便他是被小护士误导,即便事情的起因是她和左翊寒的欺骗,可最后下达命令的是他,不肯接她电话的也是他。

她没有办法不去怨怪。

温临莫的两只手箍得紧紧的,不允许她乱动分毫。

“不想去庭审现场了?”

这意思就是,要么被他抱过去,要么就别去。

郁晚晚不动了。

无论如何,她至少要去看看爸爸怎么样了。

车子在法院门口停下,下车前,郁晚晚找来面巾给自己戴上。

她脸上被小护士扇的那一巴掌早已消肿,只有那道疤还没好全。

但也问题不大了,简单化个妆其实就能勉强盖住,而她此刻却选择戴上面纱……

温临莫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不过是想跟他撇清关系。

他没说什么,一言不发抱着她走进庭审。

公开庭审,而且是八亿税款的案子,现场来了不少媒体,见到温临莫抱着郁晚晚,闪光灯就没有停过。

即便郁晚晚带了面纱,之前她毁容的事情闹得沸沸洋洋,大家可都还记得。

所有人都在感叹,郁大小姐命真好,郁家才倒台,自己就凭借美貌入了温大总裁的眼,哪怕毁容了,温总对她也还是不离不弃。

无缝衔接的富贵人生,真是半点落魄没经历过,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命呢?

若是郁晚晚知道他们的心中所想,恐怕也只余满腔苦涩无人诉说。

随着相关人员的相继入场,郁晚晚终于见到了她的父亲。

她来之前原本打定主意不要哭的,可是父女两人隔着庭审遥遥对视的那一刻,郁晚晚还是没绷住流下泪来。

父亲瘦了很多,眉眼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眼窝深陷,还有很重的黑眼圈。

胡子也没打理,杂乱地贴在嘴巴周围,整个人像是一下苍老了二十岁。

郁晚晚抱紧了手里的骨灰盒,指甲泛白。

她要怎么告诉父亲奶奶去世的消息,她怎么敢告诉他?

她在温临莫怀中默默流泪,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以至于她没能看到,郁天华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到温临莫时,那一瞬间收缩起的瞳孔。

温临莫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