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娄建章从并城茶馆离开时,天已经黑了。
夜色驱散了白日的灼热,一股清凉的夜风刮过并城的大街小巷,最后钻进了位于城市边缘的老工厂。
侯一鸣刚与江良才结束针对娄建章人脉的分析,他放在桌角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侯一鸣一接通,对面立刻传来林建梁阴恻恻的笑声,
“侯一鸣,别来无恙啊?”
大哥大的音效不错,以至于就站在侯一鸣身边的江良才,也听到了林建梁的笑声。
他眉头一皱,正准备开口说话,被侯一鸣拦住了。
侯一鸣淡笑一声,对着大哥大说,
“林建梁,你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林建梁压抑住笑声,森然说道,
“侯一鸣,你害得我好惨啊。
本来我下个月,就能升职到国家一级设计师。
就因为你,我升职无望、一所所长的位置也丢了,年近五十,还得给小年轻伏低做小!
这都怪你。
侯一鸣,我告诉你,我现在手里有你的把柄,你要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明天下午三点,并城茶馆。”
说完,林建梁不给侯一鸣说话的机会,果断撂了电话。
一旁的江良才一字不落全听了过去。
他面色严峻,单手摩挲着下巴,
“一鸣哥,这肯定是个陷阱。”
侯一鸣收好大哥大,耸了耸肩,淡淡笑道,
“林建梁说了,让我死明白点。
就算是陷阱,我也得去一趟看看,是怎么回事。”
侯一鸣本以为找上门的会是娄建章本人。
没想到啊,被娄建章抛弃的棋子,还能重新拾起来反复利用。
侯一鸣见江良才还是一脸纠结,便开口说道,
“你要不放心,明天跟我跑一趟吧。”
江良才眉头紧皱,点头正色说道,
“行,我也想看看,林建梁到底再卖什么关子。”
二人没有再多聊什么,便各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是个毒辣的大晴天。
天空一碧如洗,抬头往上看,还会被骄阳晃了眼,一阵刺疼。
侯一鸣把车停在并城茶馆外,与不会开车的江良才一起下了车,一前一后走进并城茶馆。
并城茶馆是一家高档的茶楼,来这里消费的,自然不是什么平民老百姓。
一进去,入目的都是挂在墙上的古董字画,茶楼各个角落摆放着盆栽绿植,把一个个茶座隔开,起到了一定的隐秘性。
侯一鸣老远就见到林建梁。
他带着江良才,大步走了过去。
林建梁也注意到他们了。
原本面露得意的林建梁一看侯一鸣把江良才也带了过来,脸色顿时漆黑一片。
等侯一鸣和江良才在自己对面坐下,林建梁搭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握拳。
他瞪了眼侯一鸣,
“你把他带来干什么,羞辱我吗?”
不等侯一鸣说话,坐在他旁边的江良才皱起眉,脸色难看,轻声斥责道,
“林建梁,你还有没有职业道德?
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职业来报私仇?
你简直对不起全国的设计师们。”
林建梁翻了个白眼,
“江良才,你当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我背后有娄建章,你现在背后不也有侯一鸣?
你没资格笑话我。”
说完,他也不理会被堵得无话可说的江良才,又看向侯一鸣。
他面露阴笑,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推到侯一鸣面前,
“侯老板,看看,这是什么?”
侯一鸣拿起照片,一挑眉,
“恩?
这不是我竞拍老工厂的合同吗?
你怎么会有这个照片?”
一见到侯一鸣满脸惊讶,林建梁顿时高兴得差点笑出声。
他答应娄建章来见侯一鸣,为的就是看侯一鸣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已经受够侯一鸣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侯一鸣啊侯一鸣,你总算有着了道的这一天!
他清了清嗓子,阴恻恻威胁道,
“侯一鸣,我实话跟你说吧。
你这竞拍合同的原件,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
你识相的,就把老工厂那块地让出来。”
侯一鸣微微皱眉,向后靠进柔软的椅背,他单手摩挲下巴,斟酌道,
“那我要是不让呢?”
林建梁一拍桌,嘿嘿笑了起来,
“不让?
侯一鸣,你当我们在谈条件吗?
你要是不让,我们就举报你伪造合同,然后我们塞点钱,你就得去蹲大牢。
到那时候,你不让、也得让。”
说完,林建梁推了把眼镜,双手抱臂、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哦对了,如果你愿意当场下跪给我磕头,说不定,我还能去帮你给娄建章求求情。”
快啊侯一鸣,快跪下求饶。
最好眼泪鼻涕糊一脸,丑态毕露。
当初侯一鸣害他在所有人面前丢脸,他也要以牙还牙!
然而,林建梁想象中,侯一鸣下跪磕头求饶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就见侯一鸣把那张照片往桌上一扔,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大哥大,拨通了一个号码。
不多会,对面接通。
侯一鸣看着林建梁,如当初一样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开口对着电话说道,
“您好,请问是城市规划部吗?
是这样的,我叫侯一鸣,是老工厂竞标得主。
我想实名举报市设计院一所前所长林建梁,拿假合同敲诈勒索我……”
这步棋,是侯一鸣早就布好了的。
当娄凯新告诉他娄建章要调包他的合同时,他就猜到娄建章想干什么了。
于是他将计就计,让娄凯新,送了另一份假合同,给娄建章。
可惜啊,来的不是娄建章。
而这时,林建梁满脸不敢置信瞪着侯一鸣。
侯一鸣说的每个字他都懂,怎么凑成一句话,他就无法理解了?
什么叫假合同,什么叫他敲诈勒索?
林建梁扑到桌子上,抢过照片反复打量,还是不相信娄建章会用一份假合同来诈侯一鸣。
坐在林建梁对面的江良才见他这副乱了阵脚的模样,长叹一口气。
虽然这人对自己这个徒弟不好,但他手里的真本事,还是很让人可惜的。
江良才一脸痛惜劝道,
“林建梁,林设计师,你何必把自己做贱到这个份上?
你曾经可是市设计院的一所所长,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了,还敲诈勒索。
回头吧,别再错下去了。”
哪成想,江良才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落在林建梁耳朵里,却成了嘲讽。
他重重一拍桌,站起来,瞪大了眼睛,指着江良才的鼻子骂,
“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你以为你买了个省设计院的名额就了不起了?
你不还是个废物、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现在威风了,敢嘲笑我?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你带进一所的!”
林建梁疯狂地骂着,好似要把近期受的不公全都发泄出来。
他头发稀松凌乱,身上的衣服也乱七八糟,乍一看,还以为是疯子。
这边林建梁的骂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那边,侯一鸣交代清楚后,把电话撂了。
他看着林建梁这幅癫狂又疯魔的样子,微微摇头,淡淡说道,
“林建梁,明天规划局会登门找你谈话,你好好跟他们解释吧。”
林建梁脸色顿时煞白。
之前他被约谈,丢了一所所长的位置,这次又被约谈,怕是再也不能在西山省设计圈混下去了。
他见侯一鸣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恨极,却拿不出半点办法。
林建梁害怕了,他咬着牙,谩骂的话卡在喉咙里,犹豫了会,林建梁转过身,大步跑向茶楼大门,夺门而出。
江良才看着林建梁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不去追吗?万一他趁机逃出西山省怎么办?”
侯一鸣端起桌上放凉了的茶浅酌一口,
“放心,这些事都在我的预料之内,我已经安排好了。”
侯一鸣刚放下茶杯,大哥大响了。
他顺手接了起来,听完电话那头的话,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侯一鸣站起来,拍拍江良才的肩,
“走了,老柴说知道内鬼是谁了。”
江良才满脸讶异,但他什么也没问,跟着侯一鸣大步离开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