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川做梦也没想到……

就算是甩开了李霸气,驾着马车着急忙慌地赶回了甜水巷的老酒铺里,安生的日子可还是没个着落。

紧闭的大门前,略微耳熟的急躁呼喊声很快便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这……”

“今儿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了这是!”

江少川极为晦气地暗骂了两句。

但却也很快伸手掀开了马车车窗的帘子。

还没有完全跑出甜水巷,入眼便看见了一名十分激动的中年男子。

正着急跳脚,手舞足蹈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见状如此,江少川的脸色不由地微微一怔。

这……

这不是乔敬明那家伙吗?

才在不久之前喝完了醉花楼的夜酒,怎么就突然跑到自己家里来闹事了?

难不成是来耍酒疯要账的?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自己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呐!

再不济,也要等到明日酉时,自己去饮山亭取钱之后才能行啊!

想到这里,少年很快便拉下了帘子。

生怕自己刚露头的模样被那甜水巷的老东家看见。

可偏偏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马车车窗的车帘子还没来得及放下,自己露头的面目还没有来得及遮掩……

“嗷呜!嗷呜!”

伴随着一阵极为清冽嘶哑的马蹄声,马车却骤然停在了那名中年汉子的神前一尺之地。

突逢骤停的江少川急忙抓住了车厢里的木板,若不是马车的车速本就不快,这一趔趄估计得把人从车厢里掀翻出来不可。

“周公子……”

“救命啊!”

“周公子,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乔某与手下诸位兄弟一命!”

还没有能够及时地反应过来,乔敬明却眼疾手快,二话不说,整个人朝着马车扑了过去。

乖乖……

这对主仆二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曹天兵下意识地浑身哆嗦了一阵,急忙伸手扶住了欲要扒拉着马车轱辘下跪在地上的乔敬明。

“怎怎怎怎……”

“怎么了?”

“乔东家……”

“到底发生了何事,您如此着急忙慌的?”

“还这副下跪哭嚎的姿态,实在着实把人吓得不轻啊!”

他半个身子屈在马车上,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然而,谁知道……

乔敬明可不理这些。

就像是什么话都没有听见似的,并不回答曹天兵的问话。

还不仅仅是这样,只听‘哐当’一声,这位甜水巷老东家的两条腿便跪倒在了地面上,悲泣的嚎哭声音越来越大。

就差以头抢地,把自己的天灵盖砸得全是鲜血了。

好歹也是血雨腥风里拼杀出的人物,好歹也是个独居一方的话事人,可今天却生生卖惨,卖到了这个地步。

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但凡是个长安城有能力的热心贵人,见到了这副惨状,想必都会不忍心抬手帮一把。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

被马车帘子遮住的江少川却露出了万分为难的神色。

他平静的双眼之中,没有半分恻隐又或是同情。

隐于袖口的双手却早已经紧紧握了起来,显得极为用力,十指发白。

听着耳边频频传来的凄厉哭嚎求救声,少年的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明明都还没有正式打照面,明明都还没有正式洽谈商量,明明连吱声都未曾,可这就隔着帘子上演了这么一出!

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哪里求人办事,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来要账的啊!

打个比方哈,谁求人办事不带点儿千八百万的?

如哪个房地产开发商要去造房子,要去做审批,那不得带上点儿茅台五粮液,不得带上点红包彩头,必要的时候,还不得带上点儿会所嫩模吗?

空手来也就算了,还以弱示强,跑来卖惨?

求人办事就这种态度?

江少川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一团熊熊不熄怒火。

就算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我租的铺子的确很便宜,就算是我收了你一万两的保护费,就算是我白嫖了你醉花楼的那一趟……

可这都是乔敬明你自己心甘情愿的!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隔夜饭都还没凉透呢,这就着急忙慌就地赶来跟我要账算本钱,是不是有些太欺负老实人了?

你地主家有没有余粮,跟我这个贫农有什么关系?

再者说了,来要账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咱们之间没有明确的写过借条字据,但我江少川也不是个吃干净了就抹嘴不认的人,我们还是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嘛!

现在还不上,若是缓和缓和几天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你这讨债要账……

也太突然了些。

可你这一上来就亮刺刀,摆出一副‘不还钱就死给我看’的矫揉造作,又算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逼着人低头吗?

“呵呵。”

思虑万千,江少川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乔敬明!”

“本来我还当你是个上道的汉子,可现在……”

“你却想用这种手段逼我把吃进嘴里的吐出来?”

“你也太小看我江少川了!我可不是吃屎长大的!”

“今天别说是你哭成这样,就算是你躺在地上,就算是你被车轱辘压得死死的,就算是你真的大难临头跟你那帮狗屁兄弟被人挑飞了,老子也是一句话……”

“没银子,就是没银子!”

“一分银子也没有!”

自言自语之下,少年若有所思地重重点了点头:“更何况……”

“我本来就没有银子!”

经历了这么丰富的内心戏,但马车的门帘子却已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显而易见……

江少川这货打定主意,必然是不会掀开帘子,走出马车跟眼前那位甜水巷的老东家见一面了。

是的,眼不见心不烦。

我看不见你,你就没办法跟我哭穷。

然而……

少年出乎意料的平静姿态却很快引起了车厢外二人的注意。

在没有人看到的边边角角,曹天兵偷偷摸摸地掀开了门帘的一丝,以极为隐蔽的姿态朝里望了望……

“你……”

刚想开口吱声些什么,却在骤然之间失了声。

闭上了嘴巴。

马车内,少年将左手食指放在唇齿之间的‘噤声’手势,让他迅速做出了反应。

尽管不知道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曹天兵还是很快将门帘合拢了起来。

故作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平静姿态。

静静地杵在马车上,也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