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值得一提的是,能够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惊胆战的并不是因为他高大威猛的缘故,而是他从后脑勺到一直横跨到嘴角……
那满头狰狞的可怕刀疤。
或是深,或是浅,或是长,或是短,或是如麻,或是如引……
可怕的伤势往往意味着可怕的战斗,可怕的战斗往往意味着更可怕的收益——
便是这条深静幽长的甜水巷。
便是那面片汤铺子的老翁手上,如滚烫山芋般的几张地契薄纸。
乔敬明沉默地望着这些患难多年的手足兄弟,被岁月埋葬的往日,也如白驹过隙般于眼前历历在目。
但不幸中的万幸,这些受了重伤的人最起码苟活住了一条性命。
还有那些极为不幸,在黑夜之中早已死去,化作尸骨血水的兄弟们,却连一个站在这里机会与资格也没有。
一将功成万骨枯。
思绪如泉涌一般冲上心头,这位甜水巷的老东家目光骤然变得极为复杂。
“诸位兄弟且听我乔敬明一言。”
“无论如何,一声兄弟,便是一世兄弟。”
“矫情的话我乔敬明就不说了……”
“但有些事情却不是如你们想的那般简单。”
停顿了片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诸如我们这般的小人物,始终都是小人物罢了。”
“二十年前,咱们什么也没有,初来乍到……”
“能够在长安城里站住脚跟全凭借一个‘狠’字。”
“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从来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更不会出手与我们这些泥腿子打打杀杀,但今天不一样了。”
“出手的是清水司衙门,或者说是衙门背后的贵人。”
“谁都清楚三日之后必有一场恶战。”
“这一战很重要……”
“想要活下来,只能打,而是只能打赢它。”
言罢,乔敬明皱了皱眉头,眼中却是露出几分苦涩。
“但打赢却并不意味着能够活下来。”
指了指那间紧闭着大门的老酒铺,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坚决起来。
“除非……”
“那位周公子肯出手相助!”
飞在天上的苍鹰从来便不会无缘无故俯视在地下爬行的蝼蚁,但这并不代表它们没有能力去看。
此时此刻,乔敬明与他一众的生死兄弟却极为不凑巧地被某只苍鹰般的庞然大物看见。
因为看见,所以必须死去。
只要这样,苍鹰才能够更加骄傲地飞翔。
黑衣大汉们的叫嚣声音很快便消失了。
神情也变得有些默然,甚至是……
低落。
因为这是靠武力,靠性命,靠刀子不能解决的问题。
因为这是靠他们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
或是有人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将之隐于袖口;或是有人默默地将拔出的寒刀插回了腰间,又或是有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沮丧。
我命有人不由我。
这种滋味……
实在难以言明。
“诸位兄弟……”
“是我乔敬明对不住你们。”
“以后倘若是还想继续在这长安城里苟活下去,咱们怕是得老老实实弯下腰,做狗才行了。”
“依我看,那位老酒铺的少东家,是个极好的主人。”
乔敬明强颜欢笑着。
几滴泪水便从他的眼中滑落了开来。
老酒铺门外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了起来。
“乔敬明!”
“乔敬明!”
“大事不好!”
“大事不好啊!”
正当众人沉默不语之际,一阵来自于巷口外高呼声音,却在此刻打破了略显悲凉的平静。
伴随着一阵喘着气的匆匆脚步声,一名穿着清水司衙门官袍的瘦弱中年人,骤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来人正是曾经的大理寺少卿,张英范!
不仅仅乔敬明一人而已,包括那些黑衣大汉的脸上也尽皆露出了几分诧异……
皱着眉头,疑惑不解地望着这位上气不接下气,匆匆跑来的副主簿?
难不成是赶着投胎来送死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乔敬明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还是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甚至是厌恶的脸色。
毕竟之前在清水司衙门办公的偏厅里,一顿打已经解决了不少的怨气。
“张大人……”
“您这是何故?”
望着眼前人瘫倒在地的疲相,乔敬明更加疑惑道。
咕嘟咕嘟!
猛地吞咽了几口口水润润嗓,张英范急忙开口道:“何景福!”
“何景福……”
“他和那帮狗腿子共谋,要杀你!”
嗯?
这到底是怎么了?
眼前人明明是清水司衙门的主簿,为何要来作叛徒,向我通风报信?
乔敬明的脸色越发古怪,目光之中更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色。
沉思了片刻,他拱了拱手,一脸平静道:“张大人……”
“何大主簿乃是朝廷命官,怎么会行此下作之事呢?”
“再者而言,万一届时如张大人您所言,真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我这帮兄弟也不是吃干饭的。”
“饭你姥姥个大头鬼!”
张英范脸色铁青,被气得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白痴!”
“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跟老子说扯淡,耍官腔呢!”
“你以为当官的跟你们这帮混混一样傻,都是先喊话再动手的?”
“你以为何景福那个贱胚子是真的给你下最后通牒?”
“呵呵。”
停顿了片刻,这位曾经的大理寺少卿不禁开始冷笑起来:“趁现在还有口气,赶紧回家看看吧!”
“最起码……”
“兴许能见到你老母的最后一面!”
话音未落,乔敬明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脸色骤然剧变!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难道说,早在自己正式撕破脸皮之前……
何景福那厮便准备要动手了?
也就是说,自己竟然……
中了奸计?
念及如此,乔敬明的脸色骤然惨白。
背脊早已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多谢大人提点!”
“这……”
“这究竟是为什么?”
“张大人您要……”
乔敬明眼中露出几分真诚与感激,朝着张英范深深鞠躬道。
“何景福想弄死你,但是我更想弄死何景福,就这么简单。”
“没人敢站在我张英范的头上拉屎,就算是爬,我迟早也会爬着回大理寺,找范景山算账。”
紧握着拳头,张英范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