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之意不在酒。

乔敬明带着自己一帮黑衣小弟来到这甜水巷的老酒铺,自然也不是来买酒的。

而是来找人救命的。

尽管没有从面汤铺子的老板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乔敬明却并没有动身离去的意思。

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一些。

不!

应当说是……

心急如焚。

不久之前在清水司衙门发生了如此大的争执,于情于理那位大主簿都绝不会放过自己,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不仅没有任何发怒,更是破天荒地给了自己一个商讨的机会。

这让乔敬明的心中微微一凛。

这太过于反常,也太过于诡异。

只怕是暗藏杀招才对。

面片汤小摊的老板在甜水巷的巷口早已经经营了多年,自然对眼前这位乔东家并不陌生。

但偏偏是今天,见惯了风,见惯了雨的老翁,却从没有见过眼前人带着这么多的兄弟,裹挟着如此浩大的架势,出现在这甜水巷里。

傻子都能看出来……

必定是有十分要紧的大事要发生。

“乔东家……”

“老朽刚刚记得……”

“那马车自从出了这巷口之后,似乎便朝着左边转了过去,好像是去往朱雀大街的方向。”

“要不,您去追追?”

“兴许现在还来得及。”

面片汤小摊的老板颦蹙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之后,似是而非道。

且不说人的两条腿追不追得上马车,就算是追上了,恐怕有些事情也很难在大街上启齿。

也许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谢意,乔敬明的脸上极为勉强地挤出了一丝僵硬微笑,又习惯性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纸张。

是的……

厚厚的一整沓子的薄纸。

起码有几十张那么多。

“多谢。”

从嘴角的牙缝里极为简洁地道了声谢,这位甜水巷的老东家便不由分说地将那一沓子薄纸塞进了老翁满是油渍的双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略显几分平静地说道:“老板,我乔敬明还没发迹之前,您这小摊便就已经在这杵着了,如此看来,我叫您一声叔父,想必是不过分的。”

“叔父……”

“没有其他的意思,晚辈只是想托付您一件事儿……”

“如果三天之后没有人来向您讨要手上这些东西,便劳烦您受点儿累,把它交给那位老酒铺的少东家。”

“这里面夹杂的几张银票,您就自己留下花吧,想必那位……”

“应当是不会把这区区几百两银子放在眼里的。”

闻言,老翁捂着那些薄纸的双手不禁哆嗦了半分,双眼的瞳孔更是因为惊骇而微微一缩!

这哪里是求帮忙……

分明就像是在准备自己的后事!

更何况能够用几百两的银子当作跑腿费,这些薄纸的价值,也未免太过于耸人听闻了些。

“这……”

“这这这……”

“这要如何是好啊!”

“乔东家,您这是让老朽难做人呐!”

面片汤小摊的老板露出几分为难与焦急,双手更是颤抖个不停……

那几张薄纸俨然成为了烫手的山芋。

“吁!”

乔敬明沉默着摇了摇头,又长叹了一口气。

“叔父,您大可不必太过于在意。”

“就是些地契罢了。”

地……

地契?

面片汤铺子的老板双眼瞪得更大……

顷刻之间,脸色骤然剧变!

已然被震惊得有些说不出来。

然而正当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乔敬明早已挪动了脚下的步子,朝着甜水巷的深处行去。

见着自己的老大已然动身,身后的那群黑衣大汉们自然不敢怠慢,默默地跟随在后。

“叔父……”

“此事便托付在您身上了,还请您务必向那位老酒铺的少东家捎句话,让他替乔某讨一个公道。”

甜水巷的深处隐隐传来了某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平静决然声音。

很快……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的渐渐止住,不仅仅是那些黑衣大汉而已,包括乔敬明在内的所有人,已然如行军般的整齐划一姿态,立正在了老酒铺紧闭的大门前。

尽管已然在巷口反复确认过了老酒铺的空空如也,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乔敬明的眼中,却依旧难掩那一丝绝望之色。

“老大……”

“有什么好怕的!”

“兄弟们跟着您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还真就不信……”

“三天之后,那帮清水司衙门的杂碎,能干出什么泼天大的事儿来!”

“是啊!老大……”

“别杵在这了,自己的命得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这还没到酉时,这老酒铺便关了门打了样,分明就是怕惹上麻烦,闭门不见呐!”

“若是要让我来说……”

“干脆先下手为强!等什么三日之后,直接动手砍死他丫的!”

好不容易求得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在此时倒了伏,黑衣大汉们再也忍不住开始义愤填膺起来。

脸色更是十分难看。

或是叫嚷着唾沫星子横飞,或是已然开始伸手比划动作了起来,更有甚者……

已经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极为锋利的砍刀。

一看便像是去茬架拼命的。

聆听着身后那群兄弟们的怒骂声,乔敬明却没有着急作声,只是朝着老酒铺的大门深深地躬身作揖了三次,紧接着这才缓缓转过身。

如审阅一般,平静的目光依次拂过跟随自己打下这片家业的那帮兄弟们。

起初,他的目光落在最左边的那位稍显矮胖的汉子身上。

那位胖子便是刘大虎。

是最早跟随乔敬明来长安城打拼的心腹,由于敢死敢拼的干劲,也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但……

这位甜水巷的老东家却将目光微微低下,望向了刘大虎的左手的袖口。

因为……

那里是空的。

在早些年与其他帮派又或是地头蛇抢夺地盘的时候,乔敬明不幸被围,险些身死。

而那一次,救他的人,正是刘大虎。

付出的代价……

便是一条左臂。

诸如此般在无数黑夜里,在无数深巷中,在无数的血雨腥风下被岁月剥落的旧伤还有很多。

比如……

在人群中间,离着乔敬明挨得最近的那名壮汉。

他叫卢忠贤。

身材极为魁梧,四肢强健有力。

这种通常被用在烈马又或是猛兽身上的词语,放在此人的身上,丝毫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便是重不相识的陌生人打眼一瞧,也能看出卢忠贤是极为不好惹的家伙。

心中已然开始惴惴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