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了这么大的乱子,总要有人来扛。

正所谓丢卒保车,死道友不死贫道,作为大理寺寺卿的范景山……

已经找到了帮自己背黑锅的人。

两仪殿内。

不仅仅是唐皇李世民一人而已,诸如太仆少卿柴令武与吏部侍郎曹清和又或是右武侯大将军程咬金这些朝中大臣们都显得极为生气。

若不是大理寺搞了这么一出,也不会闹得这么不得安生,更是在这如蒸笼般的大殿之内,热得前胸贴后背。

天这么热,火气又这么大,势必是要发泄出来的。

但这种类似于打击报复的手段又不能堂而皇之的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公然说出来。

不过很快……

尽管没有任何交流与沟通,但足够的默契已经让众人找到了极为合适的借口——未曾向京兆府知会报备,便私自指挥其下属的武侯铺卫士,在长安城中掀起轩然大波。

从县官不如现管的角度来看,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大理寺掌管天下刑法,而武侯铺又是长安城基层治安的有力保障,二者之间的交集,可以称得上是极为密切。

虽说是协同办公,但平日里,那些武侯铺的卫士见到大理寺的人,却是不得不作出一副极为谦卑的下属姿态,耳提面命。

在往日里,京兆府对此,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而已。

若是大伙儿都不说,那么便也无所谓,但若是较起真来,轻则算是僭越之罪,重则……

安上个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包括唐皇李世民在内,大殿内的所有朝臣们都清楚地知道范景山这个快进坟头的老家伙怎么地也不可能干掉脑袋的事儿,但有些话……

该说的还的说,脏水该泼的还得泼。

“陛下!”

“依照微臣所看,范景山这老贼必有所图!”

“私自调动武侯铺,绝对不可能只是抓案犯这么简单!”

“怕是有天大的阴谋……”

“那少卿张英范怕是早已遭了毒手,这才口不能言!”

说脏水泼脏水的就到了,作为皇亲国戚,太仆少卿柴令武缓缓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朝着唐皇李世民拱了拱手,极为认真地说道。

昨天夜里被武侯铺那帮卫士举着刀,在一众妻妾面前闹得颜面尽失,这笔账,柴令武势必要算清楚。

当然,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胡诌出来的几句话,其中却是包含着几分意想不到的真相。

比如……

那位大理寺少卿张英范的确是中了范景山这个老家伙的阴招,这才不敢开口吱声。

按道理来说,见到有人为自己鸣不平,张英范表现得极为激动,并且留下感动的泪水。

可惜有些不凑巧的是……

早在他看见范景山嘴角的那一抹得逞奸笑的时候,却已经急火攻心,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彻底晕厥过去了。

似乎真的有那么几分像是身中剧毒的迹象。

既然唯一能够拆穿谎言的人已经晕屁了,范景山这个老官腔一直吊着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接下来……

他要开始自己的独角戏了。

微眯着双眼,范景山的脸色骤然变得冰冷起来。

“柴令武……”

“你这家伙,休要血口喷人!”

“私下调令武侯铺一事老夫根本就不知情……”

他指着那位太仆少卿的鼻子,狠狠地骂道:“你这分明就是在公报私仇!”

“不就是上一次查出来你的家仆手脚不干净,触犯了唐律,没想到你竟然怀恨在心到了现在!”

话音未落,柴令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连身形也不由地向后退却了几步。

“胡……”

“胡说!”

“公道自在人心!”

“我可没有瞎说……”

他吞吞吐吐地反驳道。

虽说是抗辩,但这位太仆少卿的眼神却是极为飘忽躲闪,就连说话听起来也相当地没有底气。

这事儿还得从半年前,年初的时候说起……

长安城内。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过个喜庆年倒也不错,但这都是得花钱的。

大户人家花费得自然更多。

这不,柴令武这家伙就动起了歪脑筋。

逢年过节,唐皇李世民都会从内库里亲自拿出真金白银,用于采购又或是直接发放,当作给自己手下这帮当官的奖金福利,而作为太仆少卿的柴令武,很不凑齐地知悉了宫外库房存放那些东西的地点,暗中透露给了自己的家仆。

可偏偏就是这么不走运,半夜里准备偷摸动手的那几个家仆,好死不死地被武侯铺的卫士抓住了,送往了大理寺。

凄惨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种事儿若是不较真,那自然无伤大雅,可若是真的放在台面上,较起真来……

那按照唐律,罪不至死,但乌纱帽是决计保不住的。

回想起年初时候自己亲自去大理寺天牢捞人的那副唯唯诺诺的姿态,柴令武一下子便蔫了。

心里五味杂陈。

得了……

今天,这头阵自己也打了,这么多人看着,总不能真的两败俱伤吧。

念及如此,这位太仆少卿悻悻然地低下了头,走回到了众人之中。

已然彻底消失在了唐皇李世民的视线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间的朝臣们感到了几分惊讶。

明明是当出头鸟兴师问罪的,明明是借势压人的,怎么三言两语之下,反倒是歇菜成这样?

吏部侍郎曹和清皱了皱眉头,望着不远处的柴令武。

右武侯大将军程咬金瞪大了双眼,望着不远处的柴令武。

诸多大臣们审视目光骤然落在了那位太仆少卿的身上……

能站在两仪殿内的自然都是心思极深之人,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便从某人脸上的为难与窘状看出了几分端倪。

这分明是有不可言说的把柄被攥在手里了啊!

然而,尽管柴令武已经沉默,已经败下阵来,但由于这位太仆少卿的退缩所引出的发酵事态却仍在继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情形。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又更像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大殿内诸多朝臣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或是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身旁的同僚;或是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脚尖;又或是干脆闭着眼,假寐起来。

短短的一瞬之间,所有朝臣们对大理寺的口诛笔伐似乎也平息了下来,甚至是溃散一片。

没有一个人胆敢如柴令武般地开口叫板。

燥热的两仪殿内骤然陷入了一片沉寂。

很显然……

对于场间的诸位大臣而言,能走到今天这种位置,谁的屁股也没有那么干净。

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愣头青的下场,刚才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可这下子,轮到唐皇李世民懵逼了。

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下这帮肱骨之臣,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两军交战,不仅仅讲究个正义的名头,也讲究一个试探呐……

哪有一开战便是主将下场拼命的。

吃冰粉的时候,明明已经达成默契,要给范景山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可……

临了临了,怎么全嗝屁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