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倒也不怵，反正也不关他的事。
作为众多朝堂大臣中的扛把子，身为尚书右仆射的长孙无忌怎么地也有备留一碗冰粉的资格。
只见他假模假样地跨进殿门的门槛之后，顺手便抄起了一碗冰粉，咕咚咕咚两下，吞了下去。
紧接着便闪进了人堆里，做足了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
现在……
轮到大理寺二人组，范景山和张英范了。
尽管上过不计其数的早朝，但是却没见过这么多刀子般的凌厉目光望向自己……
这阵仗，有点恐怖得过分了！
咕嘟咕嘟！
张英范下意识地猛吞了几口口水。
回想起之前对于自己老大范景山的苦口婆心，他更下定了几分决心……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不能吱声半句，不然真的会死得很惨。
念及如此，心生惧意的他不由地朝着范景山身后躲了躲，想要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借此来隐藏自己的身形。
然而……
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有的时候，越是小心便越是出错。
越是隐匿便越是明显。
越是故作便越是做作。
便是这种看起来极为隐晦的动作却一分不落地入了唐皇李世民的眼中。
这位大唐君主的眼中露出几分冰冷的杀意。
这上午的几个时辰，可是一顿老折磨了。
此时不发飙，更待何时？
“张英范！”
“你干什么！”
“躲什么躲！”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说！昨天夜里，到底干了些什么？”
“闹得这么多人不得安生！”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质问道。
早在入殿面圣之前，范景山就已经作了极为干脆的叮嘱……
闭嘴别吱声。
理所当然……
张英范没有说话。
但面对着那位说一不二威仪天下的唐军君王，不说话却不意味着不作声。
“呜呜啊啊！”
“呜呜哇啊啊……”
沉默了片刻，他张牙舞爪地比划叫唤了起来。
如同一个请神上身的江湖骗子，呜呜哇哇地叫喊着谁也听不懂的鸟语。
这下子，大殿内群臣彻底懵逼了。
这是整得哪一出啊？
众人或是皱了皱眉头，或是狐疑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位大理寺少卿，又或是转过头与身旁的同僚对视了片刻，交换着眼色……
愣是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孙无忌倒是表现得一脸平静。
可能只有他才真正清楚……
这两个货八成是要弄什么幺蛾子了。
此时此刻……
张英范的额间早已泛起了冷汗。
背脊也被打湿了一片。
“陛下……”
“请听老臣解释……”
正当唐皇李世民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双拳也已经因为出离愤怒而死死紧握的时候，一旁的范景山急忙躬身匍匐开口解释道：“张英范张大人因为昨夜里逮捕重犯，而不小心中了毒，是以才无法开口说话的。”
中毒？
听到这样的说法，李世民袖口的拳头这才稍稍放松开来。
“范景山！”
“那你便说说，昨天夜里，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究竟怎么回事！”
“这么多人在朕的面前，告你的御状！”
“私下调动武侯铺，大动干戈，你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他不威自怒道。
诚如所言，能让这位大唐君王感到真正愤怒的……
还是得算僭越调动武侯铺一事。
那武侯铺可是四皇子李泰手下的兵，这一声不吭地就拉过去，还哼哧哼哧地得罪了这么多人，搁谁谁也受不了啊！
“陛下恕罪！”
范景山急忙将头死死地磕在地上，大声疾呼道：“这都是为了抓捕那几名天牢重犯呐！”
“也是为了给长安城一份真正的安宁！”
“陛下有所不知，那几名劫……”
“重犯穷凶极恶，心狠手辣，若是晚一日抓住，那便极有可能是几条人命呐！”
抓捕重犯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能兢兢业业做到这个份上也着实不容易。
不过……
唐皇李世民的脸色却依旧表现得极为平静。
是那种可怕到极致的平静。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这位大唐君主陡然从龙椅上起身，缓缓走下了台阶。
“朕……”
“再给你一次机会。”
“范景山，告诉朕……”
“是谁给你的胆子，私自调动武侯铺的卫士！”
“连京兆府都胆敢蒙在鼓里，竟也不知会一声？”
唐皇李世民平静且认真地问道。
范景山微微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搜寻着人群之中的那位京兆府府尹，四皇子李泰。
可留给这位大理寺寺卿的，却只是一个略显臃肿的背影罢了。
“陛下！”
“调动武侯铺一事，老臣一无所知！”
“直到今天晌午抓到人的时候，老臣才知道……”
“昨夜里竟然动了这么大的阵仗！”
停顿了片刻，范景山转过头，指着身后那名正在吱吱呀呀个不停的大理寺少卿，一脸沉痛道：“这一切，都是张英范所为！”
顷刻之间……
张英范口中的呜咽声，消失了。
整个人如同一只被福尔马林泡过的标本，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
不吱声，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好像……
被范景山那个老匹夫摆了一道。
这位大理寺少卿便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可正当张英范想开口吱声说话的瞬息……
却又下意识地猛然噤了声。
刚到嗓子眼的话，被他活生生地硬是吞回了肚子里。
糟了……
方才吱吱呀呀地胡乱叫喊，陛下已经认为是中毒的迹象，可现在却又偏偏开口说话，这露馅了那可就是欺君大罪了！
张英范的心中后悔不迭。
回想起方才不久前某位老阴逼的灼灼目光与那发自肺腑的教导，这位大理寺少卿感到了真正的窒息与绝望。
这回……
真的完蛋了！
有苦难言，有冤难伸呐！
无论如何欺君之罪，是决计不能犯的……
不！
更准确地来说，是决计不能被戳穿的。
更让张英范感到怒火攻心的时候，当范景山回头望向自己的那一刻，嘴角分明挂着一抹极为不易察觉的奸笑。
显然是奸计得逞之后的得意笑容。
呵呵。
原来小丑是我自己……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