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在官场混过的人脑子里就是爱弯弯绕绕，想事情就爱往阴谋论与复杂方面想。
可不凑巧的是……
这位大理寺寺卿脑子又秀逗了。
“大人……”
“事不宜迟，动手吧！”
耳边很快便传来了少年的沉闷声音，手握着烧红的烙铁，范景山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霍英东下半身的那堆死肉上。
还没有开始烙烫，这位大理寺寺卿的背脊却早已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额间也不禁开始泛起了无数的冷汗。
想起自己一个不慎也极有可能成为杀人凶手，想起那些因为自己不小心手抖而逝去的沙场袍泽，想起那些为数不多却凄惨无比的烙烫场面，范景山的神色不由变得极为紧张起来。
厢房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一番，似乎就连微弱的呼吸声音也在这一刻被听得一清二楚。
抬头望了望身旁负手而立的平静少年，又下意识地看了看那位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霍英东霍将军，这位大理寺寺卿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
噼里啪啦……
突然之间，伴随着一阵肉皮烧焦的撕裂声音，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烧红了的烙铁已然烫在了霍英东溃烂的腹部之上。
肉眼可见地，原先发紫甚至于发烂流脓的水泡在高温之下，迅速变得干瘪。
遗留在皮肤表层的脏水在经过烙铁的作用之下，却是化作了阵阵白色的雾气。
蒸腾现在空中。
毕竟是曾经的雍州牧，毕竟是一个讳莫如深的天牢重囚，范景山不敢用力过猛，更不敢将烙铁放置太久。
当那阵死肉烧焦的噼里啪啦声音才稍稍减弱半分的时候，这位大理寺寺卿便匆匆忙忙地将烙铁提了起来。
只见一片漆黑残留，就像是在锅里被烧焦了的菜叶子。
看起来又脆又碎。
一旁的江少川自然没有选择无动于衷，更没有选择干看着。
他已经开始迅速忙碌起来。
从黑色的桌面上拿起几根细针和小刀，迅速穿刺着那些烧焦的腹部之下……
在用小刀与细针刮去蹭掉一两片烧焦了的死肉之后，微微泛红显得略有生机的浅层肤色终于显露在了少年的眼中。
江少川皱了皱眉头……
将自己的脸凑近了几分。
再细细观察了许久之后，这小心地抬起头，对着身旁的范景山极认真地说道：“大人……”
“您果然有一手！”
“就照着这种力度用手中的烙铁去烫那些死肉便可，刚刚好，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
听到了少年肯定，按道理来说，范景山应该感到松了口气，又或是有些高兴才对。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位大理寺寺卿的脸色竟然阴沉得极为可怕。
“周星星……”
“你……”
“你居然敢欺瞒本官！”
他不由地勃然大怒道：“方才还说自己根本就不会烙铁烫伤这种手段，转眼之间，却又能看出几分火候与功力！”
“你简直欺人太甚！”
闻言，江少川不由地无言苦笑了两声。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见过猪跑吗？
真的是……
不会用烙铁，难道还不会看伤势吗？
得了，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这下子，自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偏偏不凑巧的是……
少年的无言苦笑落入了范景山的眼中，却不知为何成了一种奸计得逞之后的得意嘲弄。
理所当然，这位大理寺寺卿的心中怒意更盛。
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攥着烙铁尾柄的双手已经死死紧握，十指也显得有些发白。
要不是救人要紧，想必范景山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抄起那烧红了的烙铁，二话不说便朝着少年的脸上呼上去！
让他尝一尝自己心中燃烧不止的熊熊怒火。
明明是想发飙，明明是想耍官威，但碍于眼前的时势，这位大理寺寺卿却不得不如缩头乌龟般地，老老实实，任劳任怨。
实打实地充当着一个工具人的角色。
“大人……”
“别干愣着啊……”
“咱们可得抓进时间呐！”
“霍将军的性命，可全等着您来救呢！”
正当酝酿又或是强行镇定着心中愤怒的时候，耳边却好死不死地再一次传来了少年催促的冰冷声音。
范景山不禁微微眯起了双眼，寒声而道：“本官自有分寸……”
“欺瞒本官一事，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哈？
我真的不会有烙铁啊！
这也算得上是欺瞒？
江少川有些欲哭无泪。
心中不由地微微发苦。
噼里啪啦……
终究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所有不满，伴随着一阵极为刺耳的烧焦声音，这位大理寺寺卿的双开再一次挥动起那烧红了的烙铁。
为了保证烙铁有足够高的温度，范景山还时不时地将烙铁放进炉子里煅烧片刻，这才又拿出来，重新烫去那些死肉。
治疗正在有序地进行着，霍英东原本浮肿的下半身在经过了一系列的烙铁烫烤之后，也逐渐显露出了原来本身的真正面目。
肿胀的水泡消失了，化作了稀碎的黑焦。
看似臃肿的下半身也变得极为瘦弱甚至是露骨的干瘪。
若是不从上半身看，只单单从这惨不忍睹的下半身而言，与那已经死去的饿莩简直如出一辙。
唯一有些不同的，可能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颜色，显得深黑许多。
有人在前面烫，便有人在后面收拾残局。
江少川便是收拾残局的这个人。
当身躯上某一片死肉被烫掉的瞬息之间，少年也并没有闲着，急忙用手上的细针又或是小刀将那些化作了黑焦的死肉纷纷割掉，露出崭新的皮肤。
并且这还不算真正的完事。
新皮肤一般来说十分脆弱，为了保证它们能够正常生长，江少川还捣鼓了一些布帛做成的绷带，将之消毒之后，捣了一些黑色桌面上的草药，绑在霍英东的下半身。
很快……
随着二人没有说破却极为默契的合作，睡炕上这位曾经的雍州牧却已经成了半具木乃伊。
但这，也意味着繁杂冗长的手术，终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