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被我从旋风里啐出来,反正她一出现的时候,就拿那种极为震惊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我,瘪瘪的嘴唇不住地颤动着,似乎是想要说点儿什么。
老叫花子却是在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老妖婆子,这么多年不见,就剩这点儿本事了?连我徒弟两口唾沫都抗不住?”
那个被老叫花子称为老妖婆子的老太太这才转过头看了过去,问老叫花子:“你找到了?”
老叫花子笑了笑,没说话。
老妖婆子又把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过了一会儿,才颠着小脚来到我的身边,像是在看什么物件儿似的,细细打量着我。
她长的太可怕了,我被她看的心里发毛,便退到了老叫花子身边。老叫花子身子侧了侧,把我挡到了后面,对老妖婆子说:“滚远点儿,别把我乖徒儿吓坏了。”
老妖婆子又瞅了我一会儿,才说:“没想到啊,还真出现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本来很浑浊的老眼里面闪着精光,那神态也跟惊鼠的样子特别像。
老叫花子一看她那副神色,又把我往后挡了挡说:“我警告你,别打什么歪主意!别忘了,虽然你是旁门,但好歹也是道门的人,别干那些给邪祟当枪使的差事。”
老妖婆子一听这话,突然鬼叫似的笑了一声,说:“道门?道门认得我是谁?道门让我有过活路吗?”
老叫花子梗着脖子说:“怎么没给过你活路了?要是不给你活路,二十多年前我就把你收了!”他虽然这么说话,但看出来,那个表情极不自然。
老妖婆子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你不想收吗?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老叫花子这时瞟了我一眼,见我正看着他,他的脸好像突然红了一下似的。但随即他又是胸膛一挺,牛哄哄地说:“谁说我收不了你?我那是手下留情!”
老妖婆子突然又是一阵鬼叫一样的笑,笑了很久才说:“姜宇干,怕在你徒弟面前丢人?那你今天别手下留情,收收我试试?”说完,便摆了个架势,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那时,我听明白了三件事:第一,老叫花子全名儿叫姜宇干;第二,老叫花子和老妖婆子以前就认得,而且还打过;第三,老叫花子当年肯定是打输了,不然这老货不会脸红的!
老叫花子一看老妖婆子摆起了架势,脸上的表情也马上正色了起来。他转头对我说:“你到胡同外面去躲躲,一会儿打起来别伤着你。快去!”
我在原地愣了一下,心说这老妖婆子我拿唾沫都把她从旋风里啐出来了,我还怕她?所以就很牛气地跟老叫花子说:“没事儿师傅,咱俩一起打她!我有虎爪勾子,我还能啐她!”
老叫花子的脸这时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厉声喝斥我:“你这劣徒,快出去,到胡同外面去,别过来!”
我说:“我不走,我不怕她。”说着便把虎爪勾子拿在了手里,冲着老妖婆子扬了扬了。
老妖婆子看到了我手里的虎爪勾子,突然就跟疯了一样,鬼叫了一声:“姜宇干,我跟你没完!”话音没落,她“嗖”的一声便从原地跳了起来,两只枯瘦如柴的手曲的跟鸡爪子似的,直往老叫花子的脖子上掐了过去。
老叫花子一见,眼顿时瞪的溜溜圆,同时右脚一跺地,身形往后掠出了好几步,这才险险地避开了老妖婆子的手爪子。
老妖婆子一击未中,突然就一个下蹲,同时双手撑地,身体在原地打了一个转,拿白布裹着的小脚带着破风的声响直向老叫花子还未站稳的身形扫了去。
老叫花子一看,急忙又向后跳开,由于刚才就没有怎么站稳,这时急躲,身形就更加不稳了,竟然蹬蹬蹬往后退了好远才堪堪站稳。
我在旁边看的真是惊呆了!这么个小脚老太太,打起架来竟然这么厉害!再看我那个一向在我面前装厉害的师傅,哪里还有还手之功啊!这彻底颠覆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但不管咋说,他也是我师傅不是?师傅不行,徒弟哪儿有干看着的道理?加上有刚才我两口唾沫就把老妖婆子从旋风里啐出来的经历,我那会儿心里真是豪气干云的,当下手里拿着虎爪勾子,嘴里呸呸呸地吐着唾沫,还抽出空来跟师傅喊了一声:“师傅别怕,看我不挠死她、啐死她。”
这时,我就听到了师傅鬼一样的叫声:“不要啊!”
那天,我看到老叫花子在老妖婆子的手里吃了瘪,急忙便跑上去帮忙,在师傅那句鬼叫般的“不要啊”的话音还没落的时候,我已经冲到了老妖婆子的身边,两口吐沫就啐了上去。
没反应。
又啐了两口。
还是没反应。
算了,可能啐多了失效了。好在我手里还有个虎爪勾子,拿起来就照着她划了过去。
如果我不是刚才连续尝试用吐沫啐死老妖婆子的话,我那一虎爪勾子铁定是能划到老妖婆子的。但是我耽误了时间,所以就没有划到老妖婆子。
不过虎爪勾子还是划到人了——我划到了老叫花子,当虎爪勾子与老叫花子的胳脯亲密接触的那一刻,我也被老叫花子一把就抓住了。
然后我就飞出去了,老叫花子肯定是使出了很大的劲,一把拽着我的胳膊就把我扯着扔出去了。我完全没有搞清楚什么状况,就感觉嗵的响了一声,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屁股墩,疼的我当时眼泪儿就下来了。
我更多的是委屈,我明明是救老叫花子的,可是他干嘛把我扔的这么远,摔的这么狠?
老妖婆子帮我报了仇,她身形速度极快,基本上是在我落地的那一刻,她那裹着白布的小脚就华丽的蹬在了老叫花子的肚子上,紧接着,我就看到老叫花子也飞起来了,同样的屁股着地,同样的呲牙裂嘴。跟我不一样的是,他没有流眼泪,而是一脸羞恼的神色。
他猛地一下弹跳起身,没有管对面向她攻来的老妖婆子,而是转头对我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滚!”
他的神色很郑重,很严厉,我很害怕。害怕了所以就听话,虽然还是很委屈,虽然感到很疑惑,但我没敢耽搁,爬起身来一气儿就跑到了胡同口。
到胡同口再回头看时,老妖婆子和老叫花子却不打了,俩人各自摆了一个架势,是那种随时可以开打的架势。然后俩人就那么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