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慕淙屹说,“我背后受伤了。”

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以至于长安都忽略了他发白的唇色。

长安大惊,忙转向他身后,见他背后果真有一支被折断了的剑,只留了一截极短的竿子在外头,因为他一向爱穿玄色外衣,颜色太深她竟然没有发现,此时脱去外衣只穿了一袭白色亵衣,便能看得清清楚楚了。那亵衣早已经被染红,进水一泡血色已经不那么深了。

“长安,可会钻木取火?”慕淙屹问。

长安说:“曾看师兄们做过,可以一试。”

慕淙屹说:“找些丝绒草或者干枯的狗尾草过来,容易点着。”

长安依他所言,找了些细细干干的草屑,又找来粗细不等的干柴。

“你的匕首呢?”慕淙屹问。

“还给沈宜修了。”长安说。

好在慕淙屹随身带着佩剑,便将剑递给她:“虽然这个不是很好用,削个木头应该不成问题。”

长安将木头顶端削尖,用尖的那头在木块上用力旋转起来,她记得曾经十五师兄说过只要速度够快,只要热量够多,总会点出火来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已经有一缕青烟冒了出来,慕淙屹赶紧用丝绒草捂在冒烟的地方,对长安说:“继续,不要停!”

一直这样的动作让长安的胳膊酸得快要断了一样,她咬着牙就是不肯吭一声。没多久,慕淙屹捂着的地方冒出了浓烟,只见他轻轻朝浓烟处吹气。没一会儿,竟窜起了小火苗,火苗逐渐变大,狗尾草细草屑及时加上去,火终于稳定了下来。

慕淙屹将剑接过来,在火上烤得通红,递给长安:“割开伤口,替我把箭头取下来。”

长安说:“还是先把亵衣脱下来吧。等下流了血和亵衣结成一块,反而麻烦。”

慕淙屹看了她一眼,说:“你帮我将伤口处的衣料割开些。”长安依言做了,又帮着他将亵衣脱了下来。衣物才褪到肩头的时候,她便发现他的后背与常人不一样。

是的,肩头蜿蜒着一道深深的疤痕。衣物一点点除去,那疤痕的面目便一点点呈现在她面前。从左肩到右胁,他当时是受了多大的罪!承受了这样一刀!

长安轻轻用手指按在他的疤痕上,问:“疼吗?当时?”

慕淙屹笑笑:“还好我躲得快,不然早就成为他的刀下之魂了。”

“谁伤的你?”长安问。

“南夏王。”慕淙屹很平静地说。

长安心里一痛,说:“你答应的战争胜利之后就回去找我,其实不止是皇上不让你回去,还因为你当时受了伤,身体不允许,所以才没能回去吧?”

“后来将养了几个月,身子渐好了。”慕淙屹说,“总之没履行承诺就是我的不对,这些原因都不能成为爽约的借口。”

长安将他的亵衣一团,塞给他:“咬着。”

“无妨。”他说。并没有听话地咬住衣服,反而只将它拿在了手中。长安见他不肯,说:“会很疼,你忍着点。”

“没事,来吧。”他说。

长安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要割开他的皮肉啊……她有些不忍心!更有些害怕。这种怕完全不同于看见种种死相时的怕,也不同于面临着千军万马时的怕。这种怕是心里有了牵挂有了在乎的人之后自然而然生出的因他而怕。

剑锋割在他的后背上,却似是割在她的心上一样。鲜血蜿蜒在他的肌肤表面,触目惊心!

长安好不容易才抠住箭头,手已经满是鲜红,她一咬牙将那箭头给拔了出来。连忙给他洒上药,紧紧地将伤口压住。

“好在没有伤到要害。”慕淙屹说。

长安看着他额角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又见他唇色越发苍白了,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他说,“也幸好箭头上没有毒。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长安将他的亵衣一口咬住,一手撕成了长条,替他将伤口紧紧缠住了,才说:“也幸好你随时都带着金创药。”

“药物随身已是习惯了。毕竟人在战场飘,哪会不挨刀。”慕淙屹故意轻松道,“我自从身后受了那一刀之后就药不离身了。”

“殿下,等锦都的事情结束了,等天下太平了,我们……”长安看着他很想说出:我们找个世外桃源,隐居种田再也不要理这纷乱的世事,好吗?可是,她没说出来,毕竟他是宣王,是昭华百姓的宣王,是昭华的栋梁。他身上承担着那么多的重担,岂能说抛下就抛下,只为了儿女私情呢?

“等天下太平了,你想如何?”慕淙屹问。

长安扯了扯嘴角,讪讪道:“没什么,我们去大吃一顿吧?”

慕淙屹盯着她,说:“不,这不是你刚才要说的那一句。”

长安不说话了,只默默看着火堆发呆。厮守终身的话岂能轻易说说?再者说了,她身子不好,若真要和他纠缠一生,若是自己早早去了,岂不是留他一人在这世上饱受相思之苦?

“殿下。”长安抬起头来,“回到锦都,我想试一试祛除身上的相思蛊。”

“你容我找到下半本册子。”慕淙屹説。

“好。”简简单单一个字,却满满都是对他的信任。

慕淙屹笑了,满头大汗的样子看起来很是虚弱,他说:“我有些累了,先睡一会儿。”

长安忙将他的外袍,她的外衣全都扑在草屑上。体力透支的他,躺在她铺好的小窝上,沉沉地睡了过去。长安最怕他会发烧,所以一刻不敢合眼,时不时用手去探一下他的额头,还好,慕淙屹一直睡到下午都未发烧,反而在夜幕降临时分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长安盯着自己发呆,问:“你看了我一天?”

长安笑笑,心里松了一口气:“怕你发烧。”

“所以,看了这么久,不觉得腻吗?”他问。

“不腻。”长安说,“好看的人百看不腻,尤其是像殿下一样这么好看的人。”

慕淙屹笑了:“嗯,这是实话,本王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