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沈宜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慢慢道:“师兄之前还担心你已经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所以并不敢开口。既然你说与他并无情谊……有一件事情,我想应该要告诉你。”
“什么事?”长安问。
沈宜修沉默了很久,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长安,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真是不忍心再将细节提起。只是……师兄也是这些日子才得到消息……”
长安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说:“师兄,你要说的是除夕那夜的事吧?”
沈宜修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泰然,脸上已无年初时一提到萧家便凄然悲恸的神色,心中觉得宽慰,便道:“其实你从庆春城客栈中偷偷回到锦都那段时间,我想方设法联系到了玄夜门的人。”
玄夜门,曾经是父侯手下的情报机构,这件事情恐怕只有父侯与她最清楚不过。就是母亲也是不知道的。而长安知道的时间也很晚了,去年年前皇帝下令永安候一族回到锦都过年的时候,父侯才悄悄将这件事告知于她。
长安此时心想,若不是父侯那时候已经知道事情危急,恐怕这个消息也不会告知于她。
父侯那夜的话历历在耳,他明明握住她的手,说得清清楚楚:“安儿,若父侯卸下玄夜门的重任之后,你便是新一任的门主。这件事情,你任何人都不要告诉,哪怕是将来你的夫君,也不能。有时候,被蒙在鼓里反而是保护对方,你知道吗?”
那夜,父侯的手攥得她的手生疼。长安那时候不明白,为何父侯突然之间将这么大的秘密交待给她。现在想来,父侯在那时候便得知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吧……
长安敛眉。一年的时间了,她又怎么能真正做到不心痛呢?只不过她要将所有情绪掩盖而已。
沈宜修见她神色之间有难言的凄惶,知道自己的话又让她回到了最不愿意面对的时刻,倾身过来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长安……”
“没事,师兄。你继续说。”长安的声线都显得格外僵硬,仿佛硬生生地控制着。
“你也知道的,玄夜门要价高昂,可是这昭华再也没有比他们更为可靠的情报来源了。”沈宜修道,“要与他们联系也极为不易,我在庆春城地下黑市悄悄探问了一番,才有人告知我去找‘醉春风’的老鸨,兴许能问到一点消息。后来辗转联系上,托了他们帮忙调查永安候的死因。”
沈宜修说到这里,又看了长安一眼,见长安神色之间波动不大,这才缓缓道:“他们开的价太高,我一时凑不到。后来将云阳和甘州两间铺子早早地低价卖了,终于凑齐。谁知他们查了一半,说是触动了皇家密辛,查起来进展很困难,又要我加价。”
长安一直默默地听着,沈宜修说:“之前我不是上了黑森寨要与你一起并肩战斗吗?挨了几板子之后,我也并无退缩之意。后来你回来的那天,玄夜门的人悄悄找到了我,说是情况有进展,问我还要继续交易吗?若还要继续,则后面的酬金要补上。我那夜没办法,这才离开了军中连夜和那人回到云慕城,将余下的酬金补给了他。”
“师兄哪里来的那么多银两?”长安问。
沈宜修笑道:“我将所有的清心阁都抵给了玄夜门了。”
长安一愣,旋即眼眶一热:“师兄好傻!不过一个消息,哪里能抵得上你半生经营!!”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沈宜修温和笑笑,“玄夜门答应余下的几间店铺依旧由我经营,只不过要每年将一半的盈利缴纳给他们。我想着,清心阁本就是救死扶伤的医馆,我遵从师父的教诲,并不以盈利为目的,赚多赚少都是其次。你的事,才是大事。”
长安看着沈宜修握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干净修长,白中泛着淡淡的青色,手背上青筋明显,还带着一股药草的独特味道。
沈宜修见她不出声,又道:“后来,他们隔一段时间便将调查的进展告知于我。前些日子,才算将侯爷的死因调查得一清二楚。原来皇上早便动了杀心!在宣王将南疆稳定下来之后,前两三年,朝中就有人暗中兴风作浪,说云慕一带民心大顺,又说永安候治理得当。如此传言之下,侯爷功高震主,皇帝心胸狭窄,容不得外姓掌管偌大的兵权,便心生将兵权召回的想法。可若是正大光明召回,你也知道的,何止云慕一城,整个溯水以北,谁不服侯爷的治理?百姓定然是不愿意的。”
“所以,那封与北蒙的来信并不是真的。”长安冷声问,“是不是?是有人模仿我父侯的笔迹,栽赃嫁祸的,对不对?”
沈宜修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光禄大夫云海写得一手好字,且极擅长模仿他人笔迹。那封书信极有可能是云海所写。玄夜门仔细调查过云海,却发现他其实是一名衷心为国,且耿直的人。这样的人,伪造书信陷害忠良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后来,在调查云海的过程中,玄夜门发现,其实不止云海擅模仿,他的女儿云芊也写得一手好字。”
云芊?长安对她印象深刻,那个跳城墙而死的宠妃。当时慕淙屹说过,她就是光禄大夫之女。
“所以,后来玄夜门怀疑那封书信是云芊所为。”沈宜修说,“只是云芊已死,死无对证,若是要弄清楚,只怕要找指使她写那封信的人——皇帝对质才行。这一项要达成是绝无可能的,所以我也便没有强求。”
长安表示理解,毕竟皇帝非常人,就算手段再高,常人又怎敢轻易接近?
“有了通敌卖国的证据,皇帝龙颜大怒,在除夕夜宴会上其实已有心将萧家一族全数拿下。但是,那老太监李成英在皇帝发怒之前劝阻了下来,后来这事才拖到宴会后。”
长安脑海中浮现出除夕夜当晚的景象:那时候确实李公公在皇帝耳边说起过什么,皇帝的脸色很为难看,但是之后竟生生压制下去,转而对父侯说起她和慕淙屹两人之间的婚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