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修闻声慢慢转过身子,脸上表情霁月风光,温温暖暖问道:“这大雪天的,外面如此寒冷,不待在营帐里,到处乱跑些什么?”
长安搓了搓手,道:“还真是很冷呢。”
沈宜修低头见她双手手背冻得通红,忙用双手将她的手背给包裹住,将掌心的温暖传递给她:“你不是穿了棉衣吗?怎的这双手还能冻得跟冰块似的?受冷的话就拢在袖子里啊,不然你这双手迟早要冻坏!”
长安神色微暖:“知道啦!师兄,几日不见,你怎么跟个管家婆似的?”
“赫海城可不比北方,湿冷湿冷的,若是不注意保暖,很容易便生冻疮。”沈宜修又道,“师兄这些日子在赫海城接诊了不少病人,好些人手冻得裂开溃烂灌脓的。那冻疮不仅会疼,动了热气还痒,那些病人说晚上睡在被窝里痒得挠心挠肺,有些伤口就是被生生抓出来的。”
长安道:“真有那么厉害?”
“汤婆子和暖手炉没有吗?”沈宜修又问。
“师兄,你以为我这是还在山庄里吗?”长安说,“军营里,有口热水喝已经很不错了。还想着用汤婆子?”
两人说了这么多,跟在长安身后进来的胡飞虎觉得好生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常大人,没有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
沈宜修回过头来,看了胡飞虎一眼,说:“长安,我带人押了两车药草过来,你叫人收了吧。”
长安也不推脱,便道:“胡将军,那麻烦你叫人将药材入库吧。”
胡飞虎应了一声好,出了营帐。
长安见两人都还站着说话,忙道:“师兄,你坐。我去叫亲兵搬点柴火进来,咱们生个小火会暖和许多。”
沈宜修也不推辞,坐了下来,看着长安忙进忙出。火堆点起后,两人围着火边坐了,沈宜修才问:“怎么?慕淙屹这是变心了还是咋地?竟将骁影给收了回去了?”
长安道:“骁影这家伙贪酒,好不容易从深山老林里出来,还不好好喝个够?这几天反正也不开战,我便放了他几天假,任他想去哪里喝酒便去哪里喝酒。”
沈宜修说:“云慕城早便在撤离了,在鞑子进来之前都快要变成一座空城了。没想到这赫海城的老百姓们竟然还如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一点儿也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
“想必是因为昭华自建国以来鞑子便没有打到溯水江南岸过吧?老百姓们都不担心,城守大人也没有足够的重视起来。这才还一片歌舞升平景象。”长安说。
沈宜修用一根长长的木柴将旁边的柴火拨拢些,说:“若是这一回,鞑子能打过江南来呢?鞑子在北岸等了半年时间,等的就是溯水江上冻……如今溯水江也确实冻牢了,你怎的就有那么大把握鞑子这几天不会出兵?”
“不牢呢。”长安说,“我派人去江中心看过了,不过薄薄的一层,几个人走走是没事的,哪里承受得住上万大军呢。江中心毕竟还是比江边要难上冻的。雪后气温降低,若是过几天再下一场雪,也如现在这么大,该是差不多了。”
沈宜修没有说话,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看你一个姑娘家……还要受这行军之苦,师兄心里真的放心不下。长安,不如,别打了吧?昭华不缺你一人,慕淙屹运筹帷幄,也不缺你一个前锋。你跟我去东琉,在那春暖花开的地方过下半辈子不好吗?师兄委实不愿意见到你日日被仇恨所煎熬的样子。”
长安低着头,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末了,才缓缓道:“师兄,你不知道,刚开始入军我的目标很明确,只想杀了慕淙屹,夺下他手中兵权,到时再向那权力至上者复仇。可是,入了军营,和身边的人有了更多的接触,你会发现,他们不仅仅是你的长官或者部下,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有血有肉,都希望能赶走鞑子光复家园,都希望能保护自己的亲人……他们是我的战友,更是我的伙伴,在战争未胜利之前,我不能丢下他们。”
长安说着,双目在火苗的跳跃之下熠熠生辉。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刘四、二狗子,还有无数个像他们一样英勇牺牲的人,不能白死。我的身上,不仅仅只有五百八十一口人命账了,更有无数战死的兄弟的期盼和托付。这个责任,我得担起来。”
沈宜修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比起你,我自愧不如。师兄是真心想与你并肩战斗,可是姓慕的不容。清心阁和云慕山庄偌大的摊子也需要师兄……”
长安见沈宜修低着头,神色晦暗的样子,拍拍他的手腕:“没事,我理解。师兄,永远都是山庄里最疼我最宠我的师兄,永远都是无底线坚定地站在我身后的师兄,不是吗?”
沈宜修抬头,双眼灼灼地看着她,脸上犹豫之色难掩。
长安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师兄,难道还有什么事吗?”
沈宜修这才道:“其实我这次来不仅仅是给你送药材的……”
长安静静地等着,也不催他。他若有事,最终还是会开口的。
“长安,你对慕淙屹……是否有男女之情?”沈宜修问。
长安一愣,他怎么突然之间竟提这个问题。脑海中当即便浮现出慕淙屹的面容来,俊美深邃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就像鬼斧神工一般。他那清清凌凌的神情和偶尔眼中冷然的杀机,难得的是抬头看她时偶尔展现出来的纯真,包容她时眼中的温柔和宠溺……哪一个面都是他,却又不全是他。慕淙屹,于她来说就像是个能猜得着却猜不透的迷。
自己对他,有男女之情吗?
那水中热烈的一个吻出现在她面前,火光下,长安的脸微微地热了。
沈宜修见她许久没有说话,追问道:“长安,你不会真的倾心于他了吧?”
长安回过神来,脸色淡然:“师兄,没有。他是高高在上的宣王殿下,我是凡夫俗子,我怎么可能倾心于他呢?”她看向沈宜修,神情坦然而诚恳,“何况,我记得和师兄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