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夜幕降临时分，长安才渐渐转醒。
慕淙屹见她睁开眼，忙吩咐周清络：“清络，快去将汤药端过来。”
血已经不再咳了，周清络的医术当真是了得的。只是，她的神色却极为疲惫，慕淙屹见她双眼不再像平常一样清澈，心里微微一紧：“来，把药先吃了。”
说着，他便亲手将她慢慢扶了起来，又拿软枕塞在了她的身后，接过周清络递过来的药碗，一勺一勺小心地舀了放在嘴边吹一吹，再送到她唇边。
他这般模样，真像当初自己在山庄犯病时师父和师兄照顾自己的样子……
一想到师兄，长安心里一涩，开口问：“殿下，我们的队伍可有上了山寨？”
“还没。”慕淙屹说。
从歇阳到黑森寨若是骑马，当大半天能到，若是徒步……还真不好说。尤其他们还不走歇阳径，在密林之中绕，想来是要更费一番功夫的。大部队她倒是还没那么担心，毕竟若真是双方开了火，规模也不会小，不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倒是师兄他们三人，且不说领着鞑子的两千多人在山里转悠，只光光说那宁川河的瀑布和河流湍急之处，就已经让人担心了。
“先喝药。”慕淙屹说，“歇阳山脉一带，本王已派出几队斥候，有消息定会来报。黑森寨的好汉们对这一带地形熟悉，不会弄丢的。明后天总该会上山来和我们会合了。”
长安心里不安，沉默着将温热的汤药一一饮尽。那么苦的汤药，她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慕淙屹看着她，说：“你和我母后，真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在他的印象里，母后是最怕吃药的了，每每都要用蜜饯果子预备着，即便喝了药之后赶紧塞一颗果子，可是那眉头却依然皱得跟打了结似的。
长安没有回答他，只清清淡淡看了他一眼：“殿下，守城……任务，这算是完成了吗？”
病重之中最关心的却还是守城！
慕淙屹看着她那样子，不免有些心疼，很想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但是终究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语，点头道：“完成了，而且很不错。等歇阳城守军前来之后，本王便给你们论功行赏。”
“谢陛下。”她眼中依旧毫无喜色，仿佛之前的浴血搏杀就应该得到奖赏。
慕淙屹将药碗递给了周清络，周清络又交给了身边伺候着的亲卫，转过来对慕淙屹说：“殿下，斥候来报，耶律勤带着大部队进入了歇阳城，却没有乘胜追击，而只派了三千来人往宁川河一带追击咱们的城守军。”
慕淙屹淡然道：“歇阳径一带地高势险，比那歇阳城要危险多了，耶律勤没出兵是意料当中的事。”
“听说耶律勤身边有个军师，名叫周冲，原是歇阳地带人氏。”周清络又说，“此人颇懂战略战术，在战场上小心谨慎，想必是他的主意。”
慕淙屹转而看向长安：“你与他们交过手，对周冲可有了解？”
长安低声道：“的确和周大人说的一样。”
慕淙屹说：“清络，我们的人伪装得怎样了？”
“殿下请放心，看起来和一般老百姓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是看起来而已。”慕淙屹说，“黑森寨偌大的一个寨子，老弱妇孺总是有的，若是敌人心细，怕是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破绽。”
“是，属下欠考虑了。”周清络忙说。
“无妨，只不过引着他们在山里转上一转。”慕淙屹又道，“上钩了便成。”
长安静静地听他们说着，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心里却还在担心沈宜修。慕淙屹见她神色恹恹，便让周烁叫了军中几位将领去书房候着，其中便点到了崔志新的大名。长安睁眼看他：“崔志新临阵脱逃是你安排的？”
“嗯。”慕淙屹毫不推诿，一声应下。
“为什么？”
“留有后用。”慕淙屹说。
长安定定了看着他好久，才慢慢合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你出去吧。”
竟敢这种态度这种语气和宣王说话，这常安真是胆大包天！周清络心想。可偏偏殿下竟然也不生气，朝他递了个眼色，自己便先往门外而去。
周清络临走之时，看了一眼殿下的背影，对长安说：“常安，殿下若不将崔志新调回来，你又如何能独当一面？你若没在守城战中独当一面，他又用什么理由让你升职？殿下一番苦心，你竟是半分也感受不到吗？”
长安的双睫微微颤了颤，周清络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也跟着慕淙屹走出了房门。
他的话，慕淙屹听到了。出门之后，只淡淡然道：“这些以后不要说与她听。”
“殿下！”周清络觉得心里憋闷得慌，明明殿下对她简直是予取予求，她想要建功立业，他便想着方法让她成功，她要去冒险，他又会努力安排人手在她身边护着，可是……他做了那么多，却连说都不让他们说。
他为殿下不值！
“属下是真看不出，她有什么好的！”周清络埋怨道，“殿下，四妹对您，死心塌地，而且一直规规矩矩……”
慕淙屹将手一伸，止住了他：“抒雅小姐的确很不错，但是……”他转而看向周清络，“清络，人与人之间要看缘分。”
“缘分”！就这么简简单单二字，就打发了四妹。周清络心里不免有些不甘，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只能默默接受慕淙屹看不上周抒雅的事实。
待得慕淙屹和周清络都进了书房，黑暗中一个人影轻飘飘落在了长安的屋顶之上。
书房那头已经得知了响动，周清络问：“殿下，这凌风不是个安分的，属下这便过去将他抓了过来！”
“几位将军都要过来了，先不管他。”慕淙屹说，“长安自己能应付。”
的确，那凌风要是对长安有什么企图，白天在长安犯病时就已经下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人手众多的时候呢？只是，看凌风的外在，也是风流倜傥的人物……慕淙屹心中暗暗苦笑，冰冷的丫头，也不知会不会被他感染得鲜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