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雪水煮过的茶水,在言无欢微白的薄唇间几进,倒叫人觉得,那腊梅没有败落,而是永久的绽放于他的双唇之间。

他如此闲情雅致,不慌不忙,倒叫钱银钗觉得自己在犯贱。

那句话怎么说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纵使她悔婚,有宁府和如今的钱府在,谢家也不会太过开罪她,她嫁不嫁又何妨?

可就在她静下心来想坐下来饮上一盏那雪水腊梅茶时,言无欢已放下茶盏起身,开口道:“吉时到了。”

什么吉时已过,都是枉然。在他这里,只有他说的吉时,才算是吉时。

钱银钗想要说甚,却见西江月门前停放着一辆马车,顶盖上五颗明珠,车幔明黄。

皇室亲王规格。

言无欢先她一步上了马车,又回过头来,向她伸出了手。

钱银钗一顿,这才明白言无欢所言那句“规格”何意。这样的马车送进谢家,却是比十里红妆规格还要好上许多。

毕竟谢家再如何强大,在言无欢面前,都是臣。

可伴着这明了,心中更多的,却是疑惑不解。

言无欢那般谨慎之人,如此大张旗鼓的将她送入谢家,倒是该如何解释,又如何堵住众人的嘴?

谢家所站言玦阵营,这般一来,不是明了的说她是言无欢送进谢家的人吗?

可这所有的疑虑,随着马车平稳的向前,都消散了去。

谢家这会儿子,已然乱了套了,那些红艳艳之物,都不知是该拆还是不该拆。留着,便是提醒着被逃婚的耻辱,不留着,却也是无法交代。

进退两难间,便瞧见一辆明黄的马车而来。

谢子怀微微眯眸,这个节骨眼上,言无欢来干甚?

思虑之间,马车便在府门前停稳,马凳子被车夫摆好了,光是随行的带刀侍卫,就站满了一整条街。

打先下马车之人,是言无欢。

他站定,便向内伸出了手。

第二人一出来,全场静寂无声。

那不正是逃婚消失不见的钱银钗吗?!

短暂的静寂之后,议论声渐起,一直到再也盖不住,连同府中坐高堂的谢丞相与谢夫人都从府中闻声赶出,刚想斥责,看清了来人,却只得低下头:

“见过王爷。”

这是什么情况?

先是宁府钱银钗逃婚,再是被言无欢送来?

谢子怀冷笑之间,伸手扯过钱银钗,半挡在她的身前。

言无欢的目光落在他扯钱银钗的手上,斜上挑的眼眸眯了眯。

“今日在下新婚,殿下却将夫人抢走,纵使殿下身在皇室身份高贵,是否也该给个解释?”

钱银钗并不说话,只低着头,倒也想听言无欢何意。

言无欢将钱银钗的神色都看在了眼中,只勾了勾唇。

“前些日子,本王与皇兄在玉吴山赏月,却遭贼女暗杀,你们可知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过了几息,谢丞相才道:“此事满朝皆知,臣亦是担忧殿下身子已久。”

言无欢勾了勾唇,道:“当时本王重伤逃走,宫中搜救许久,都无果,你们可知?”

谢丞相道:“自然知晓。”

“若不是本王得贵人相救,只怕是无福存留世间。”

谢丞相道:“殿下乃是皇室之子,必定大富大贵,何必说些折福之言。”

言无欢道:“恩,若不是钱小姐,”他一顿,而后才又道:“眼下该改口了。若不是谢夫人出手相救,本王当真活不到今日。”

谢子怀闻言挑眉,开口道:“相救殿下之人,竟是在下的夫人?”

言无欢道:“正是。”

谢夫人柔柔一福,才开口:“她能够救下殿下,也是她命中福气,那今日,为何又被殿下带走误了吉时?殿下,女子的婚事,可是一生之中的大事啊……”

这些话,谢夫人说的甚是巧妙,因着这种话,只能由她说才不失了份儿。

一时之间,众人虽不敢明里望着言无欢,却是都用余光偷偷瞧着,想听他的回答。

言无欢却是不瞧他们,他的目光越过了谢子怀,毫不掩饰的落在钱银钗脸上,开口道:

“今日她大婚,本王岂能不送上一副贺礼?今日,本王带她进宫面圣,保本王幸免于难,算得上有功,该赏。”

众人听着。

他又道:“父皇甚是喜欢谢夫人,又听闻她嫁谢家,便给了她宝林的位分。”

宝林,五品的官职!

若是如此,她嫁进谢家,便算不得攀高枝,更不会再有人说甚的庶出,山中来的女子!

钱银钗这才抬头与言无欢对视,四目交汇之间,她的目光闪烁。

这,才是他送的大礼吧。

这才是他拦下她之由吧。

言无欢……

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为何利用她的同时,还要对她好?

就连那皇室亲王规格的马车,都不只是为了给她送嫁,还有一层意思,便是他带着钱银钗刚从宫中

言无欢亦是将钱银钗眸中闪烁看在眼中,又好好封存。

随之,看着谢丞相、谢夫人,连带着谢子怀,双膝跪地,叩首而道:“谢陛下隆恩!”

若是加上了言世华,他们便必须行大礼叩谢了。

言无欢所言这句句,都叫谢家人无法反驳,更无法质疑。

因着他提的,乃是那轰动朝野的玉吴山赏月之事;

因着他提的,事关太子。

谢家乃是太子一党,眼下太子又囚禁东宫,若是在此时因此事去询问言世华,谢家便是不要命了。

言无欢的话说完了,天色也到了下午。

他的衣摆一扬,似是连带了天上地下的风华。

两鬓碎发轻飘,似是有春风吹入他眼眸。

万千姿色,都锁在她的眉梢。

他逆着风,轻轻开口,似一贯的多情风雅:“这些日子天寒,谢夫人一定要好生照看自己的身子。若是落下风寒,但是本王对救命恩人好心办了坏事。”

言无欢浅浅一笑,修长的手指在唇边轻撩,撩拨掉了粘在自己唇边的发丝。

“谢夫人,一定照看好自己的身子。”

钱银钗从来没听言无欢一次性说过这般多的话,更没听他一句话重复说了两遍。

她垂目之间,伸手触碰鼓鼓的衣袖,却见其中,多了两个瓷瓶。

就像是曾在宁府之中拉宁氏姐妹下水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