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乌漆墨黑,广凌的黑衣在其中穿梭,就连风动,都让人闻所未闻。

没有钱银钗在侧,到玉吴山,速度又是快上不少。

可越是靠近玉吴山山顶小亭,气氛反倒愈发安静起来。

不对……

难不成殿下还未动手?可若还未动手,为何连楚琴的奏琴声也无有?

不对……

风中静悄悄的,分明察觉不到影卫内息。

不对……

这风中夹带着的,乃是浓浓的血腥味!

广凌又是加快速度,在小亭之中现了身,却又一瞬惊得失色。

一地狼藉,血流成河!

受过训练的影卫高手一个个瘫倒在地面,而在旁侧,是脱手散了一地的银丝。

他们的身上,几乎没有外伤,也就是说,有人在他们未曾出手之时便要了他们的命。

是何处来的高手?

殿下呢!

为何亭中已空,连言玦亦不在场?

若是殿下遇害,言玦难道不该在此作态?

可若殿下无事,为何影卫全部折在此处?

他不在的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广凌幽深的瞳孔转动,几息之间,也拿定主意。

一支火把被丢进小亭之中,点燃每一寸黑衣,流过每一方砖块,宛若火莲,兀自绽放。

广凌回眸,深深地望了一眼这火光烛天,黑色身影又一次消失在如墨夜色里。

这次的方向,乃是商都江府。

.夜已然很深很深了,说来也是奇了,将将入夜之时星月出的都好,雪都小了许多;可这会子,竟风雪肆虐,星月都黯淡无光。

单薄的窗似是耐不住这愈发猛烈的风雪,就连桌上燃的烛火,都在轩窗上留下一个微弱的小影,瑟瑟飘摇。

钱银钗就呆坐着望着那轩窗上烛火小影,只觉自己的心都随其飘摇而飘忽不定。

睡不着。

亦或是根本没有丝毫睡意。

这一日,从膺州到吴州,从吴州到青城县,再从青城县到商都。颠沛到此,心却没有尘埃落定。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是如此关头上,竟是听闻一阵哀嚎。

那声音细细碎碎尖尖,竟是没有被风雪声遮去,而是被染上幽冷,愈发的醒人耳。

“嗷……嗷……唔……”

哀鸿遍野、悲情切切,声音不大却直教人觉得是声嘶力竭。

似是濒死之人垂死挣扎,似是悲情女子深夜痛哭,似是九幽地狱怨鬼哀嚎。

恐惧就似是寒气,从袖口滑入,密密麻麻的爬满了钱银钗的全身。

恍惚之间,她竟是想起三年前那个月色,在青城山中的惊魂。那时,她置身旷野之中,远比眼下还要骇人几分。

但彼时,她收获了田园。

想到此,钱银钗心中惧意去了几分。

此等风雪夜,说不定,亦是一只濒死的动物也未可知。

如此想着,镇定与恐惧拉扯之间,她挣扎着回过头去。

“砰、砰、砰……”

“嗷……嗷……嗷……呜……”

钱银钗的心跳声,与那哀嚎之声,正巧贴合。

拉拉扯扯,半退半进间,一只受了伤的野狗,映入钱银钗眼帘。

……真的是狗!

她好大的松了一口气,方才可当真把她吓得不轻!

但看那野狗,身上倒是没甚伤口,一双眼睛泪汪汪的,浑身毛微微竖起,微微战栗着。

它应是很冷,又很饿。

如此风雪,怕是再冻上片刻,便难活了。

钱银钗起身,搓了搓手,待热乎点了,才试探着将手伸过,揉了揉它的头顶。

它很是受用,将凉的有些发硬的脸更是贴近她的手心蹭了蹭。

钱银钗便使力,将它抱进铺子,燃起了火盆。

火光相映,她望着贪恋温暖的野狗,竟是想起言无欢来。若是他在,只怕这狗是活不下来了吧?

可是……为何这心就是定不了。

为何就是一直想着那人,总隐隐不安?

火盆中火苗忽高忽低,挣扎几番后,终是愈发笑了,而外面的风雪,愈发大了,天冷火寒。

那只狗似是疲累至极,在火盆的温暖之中,双目迷离,竟是睡了去。外面风雪呜咽,铺子里安静之至。

随之,便听闻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分外不规律。

时轻、时重,断断续续。

“噗……”

火盆内燃尽了,最后一丝火苗,灭了。铺子内一下子暗下了不少。

飘摇的烛火,将一道身影拉的好长,好长。

鲜血,在月白色的长袍上格外明显刺目,那张精雕玉琢的脸,苍白的近乎没有血色。

钱银钗只觉得自己的双唇都在哆嗦:“言……言无欢。”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她竟是在他的薄唇间,看见了笑。

他在笑。

他都如此了,他还在笑。

他越是笑,钱银钗就越是觉得自己心中的不安丝丝缕缕的都探出了头,最终拧成一股绳,想要将她自己勒到窒息。

“言无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昏暗烛火下,言无欢唇角轻动,似是想要说,可下一息,只听悉悉索索,有人在靠近这鲜花铺子。

言无欢双唇一抿,上前一步,伸手捂住了钱银钗的嘴巴。她并未挣扎。只听他在耳侧轻道:“别出声。”

钱银钗点了点头。

可铺子内烛火飘摇,自然还是引得外面脚步声愈发近了。言无欢脸上,是极为少见的慎重之色。

平日里,他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与人谈笑风生。

这一日前前后后,从广凌所言她已能够猜出个大概;而眼下广凌不在,想必是未能赶上与言无欢汇合,此时言无欢却是身负重伤。

如此看来,外面之人,定然是搜捕言无欢之人。

杏眼转了几转,钱银钗忽而伸手推向言无欢。他身上有伤,早已强撑,此时又毫无防备,竟是被推的虚退数步。

他站定,望向钱银钗的眼眸乃是匪夷所思。

还有一抹失望,被他掩饰的很好。

然下一息,钱银钗的手,搭上他的衣襟。一息之间,有月白色遮目,而后与烛火一同落入火盆。

钱银钗将言无欢那月白色长袍烧了,那火光一下点亮铺子,宛若白昼。

亦是这一瞬息之间,在外的脚步声停了,随后有人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