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扇被推开,风雪随之涌入,还有些许月光,将这一切映的凄凉又朦胧。
进来的人有四个,皆是黑衣,从衣着上来看,乃是宫中护卫模样。
言无欢侧了侧身子,将身子半隐在黑暗之中。
钱银钗先是打了个呵欠,才伸着懒腰上前去:“干甚呢干甚呢!大半夜的,这可是私闯民宅?商都之内,天子脚下,竟是如此大胆!”
“大胆!”带头侍卫很明显不吃钱银钗这一套,他上前一步,刀已横在她面前。
“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搜捕叛贼,你可有异议?”
叛贼。
黑暗之中的言无欢轻轻冷笑。
这帽子扣的倒是真好。
钱银钗却只是问道:“叛贼?什么叛贼啊?”
她装作不懂:“我跟你讲,你可不要吓唬我!我这鲜花铺子刚开,就我和打杂小生两人住,我还等着赚钱呢,你们不要把什么叛贼跟我们连在一起!”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向外推搡。
侍卫怒了,刀出鞘:“不知好歹!”
暗处言无欢微微一动,手掌虚抬之间,却只见钱银钗变了神色:“哎哟……侍卫大哥,小女子我有眼不识泰山,别动刀,别动刀,我这儿花花草草的,动刀不好!”
她似是被吓着了,语气好了不少:“得亏我是突然想起了事,唤着小生起床来前面了,若不是此,恐怕更是怠慢侍卫大哥们了!”
钱银钗的话说的颠三倒四,就连言无欢都未曾听明白。
“你瞧瞧,他身上还穿着中衣,也懒得换了,这没个正型的!”
她絮絮叨叨间却忽而弯腰,在火盆旁抱起小狗,那狗因着睡熟无声,又光线不好,一直都未被人发觉。
钱银钗转身便将狗塞进言无欢怀里。
他的身形猛然一僵。
钱银钗自然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道:“想活命,就抱着。”
这声音又低,说的又快,随之她转过身去,扬声道:“瞧瞧!今儿啊,我捡了个野狗,看着都快冻死了,我才叫打杂小生起来,抓紧的给看看,能救活了便留着,救不活了趁事儿炖个狗肉,可不是好的吗?正好还能招待各位大哥了不是!”
风雪在四名侍卫身后卷着,越卷动静越大,越是衬的他们渐渐安静,他们的动作止了,连手中长刀都渐渐放回腰间。
钱银钗听闻他们之中有人轻声道:“这铁定不是三殿下,谁不知三殿下见狗就杀,哪怕是议和使臣带来的吉祥犬都不放过,怎可能将狗抱在怀中?”
“可这确实是最后一家了,若不在此,便只得说明我们跟丢了。”
“四人还将一伤重之人跟丢,太子殿下定不会饶我们!”
他们说着,钱银钗便在旁侧听着,杏眼微微眯起,心中思索仍不断。
很快的,他们四人似是得出了结论,领头之人又一次将长刀横在胸前,喝道:“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的让路,让我等搜遍!”
这下钱银钗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她只转身向言无欢走去,脚步还没站定之前,就扬起了巴掌,狠狠地在他脸上来回!
边扇还边道:“你这没个正型的!穿个中衣就出来不嫌丢人!还不赶紧将狗抱下去还在这杵着!是不给我面子还是不给侍卫大哥面子!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今日这风雪夜里,侍卫大哥也在这,你倒好,抱个狗都做不好,站在这堵门!”
她的手上沾染的有言无欢起初长袍上的血,这会儿因着扇打,大多数都粘在了他的脸上。
一张冰雕玉琢的惊世面孔,一来而出,失了玉色,倒似玛瑙。
钱银钗倒是越打越来劲:“嘿,你这东西,还如此娇滴滴的不经打,这才几下,就见血了!”
“呸,真是晦气!”
那四名侍卫,就在此时,擦着言无欢身子而过。同处黑暗之中,他的脸,在侍卫眼中一清二楚。
不过是沾了鲜血微微肿胀的面容罢了。
他们看了一眼,便不愿看第二眼了。
四名侍卫进了后院,便传出叮叮咣咣之声。
钱银钗望向言无欢。
他的双眸微微眯起,其中之色很是精彩。
可谓是种种掺杂,各色皆有,再不是往日里平淡如深渊之水。
最浓重的,是一丝笑意。
那笑意看久了,便叫钱银钗心底发憷,只觉得暗藏危险,她便慌忙甩头不再看了,而是转过身追四名侍卫而去。
“哎,哎哎哎……哎我说!大哥哎,你们可小心点!”
“我这可都是钱买的啊!”
“大哥大哥求您了行不行!搜人可以,甭摔我东西!”
“哎哟!”
……
这一番折腾,自然是没有找出名堂来。一室狼藉后,只剩下那四名侍卫的冷哼。
于是,无果。
于是,四名侍卫离去。
于是,言无欢安全了。
门扇再一次关上之时,钱银钗高悬的心落地,人也跟着一软,重重瘫坐在椅子上,说甚都不愿再动一下了。
这寒冷风雪夜,她的后背都湿透了。
言无欢还在暗处站着,钱银钗缓了缓神,就转头望向他,却只见他抬手,竟是想要了那只狗的命。
钱银钗“噌”的便蹦了起来,一下子抢回那狗,喝道:“你干甚?”
“杀。”
“杀什么杀!这狗可是你救命恩人!”钱银钗道。
方才若不是有这狗,只怕,难以蒙混过关。
“哦?”言无欢手指轻轻拂过脸侧,指尖已被染红。
“那不然,杀你吗?”
钱银钗猛然惊醒,方才,她可是那样用力将言无欢的脸打了十几个来回!
想到此,再高的心劲,这也一下就怂了。钱银钗岔开话题问道:“你到底是为何弄成如此?广凌可赶到了?”
就算不是扯开话题,她也早就想问了。
言无欢不语。
他的内力早已在逼毒时耗尽,无法与魑魅魍魉相抵,而言玦似是想要活抓他好生折磨,也并未对他出手。
影卫所到之人全部折了。
而在强撑的最后关头,他将毒神不知鬼不觉的撒于他们最后御敌所用的银丝上。
影卫最终以银丝相抵,魑魅魍魉自是接触那毒物。
没有内力,但武功尚存,不会巫蛊,但没有比他更会玩毒。
若不是内力不在,那毒早已可要了他们性命。
最终,毒还是让他有了一瞬息的逃脱时机,纵使他满身是伤。
眼下,他不还是活着吗?
叛贼?
呵。
折辱之言,他听过太多。
千万句,不差这二字。
……走着瞧。
言无欢一直不答,钱银钗不觉尴尬,只是有些担忧,便道:“三殿下……你不过来歇歇吗?”
一直站着,也挺累的吧。
半晌,言无欢才道:“过来扶本王,本王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