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就连风都很是安静。

段乔静默,似是出神游走,又似是回忆了良多。

一路走来,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楚琴,他好久不曾见过了。

那是个好女子,他焉不知她对他有意?

终是他负了她了。

眼下被钱银钗这般一提,竟是惊觉,自己早已将此人破诸脑后,未再忆起了。

若是她不提,他只怕终生再逸不起她。

如此一来,倒是生出几分愧疚之意。

半晌他才开口道:“哦……楚琴啊,倒是好久不曾见过了。”

钱银钗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曾想会再遇见她。大抵她也是觉得此生与你不复相见了吧,这才叫我转赠。”

只是那时的楚琴也不知晓,钱银钗这般快就会再见段乔。

“给,收好吧。”

段乔伸手。

却在相接的瞬间,被一块飞起的石头相击,掉落在旁侧了。

院中还有他人!

钱银钗猛然惊醒,方才的松快消散的无影无踪。

旁侧的沈良上前一步,长臂向后一揽,将段乔与钱银钗还有孟婆婆挡在身后。

“是谁在此鬼鬼祟祟!”

广凌闻言从屋顶旋身而下。

他才不是鬼鬼祟祟。

得言无欢令,时辰已晚,一路从玉吴山乘风到此,刚跃上房顶,便见赠簪一幕。

他只得出手将那流苏簪打掉,多余的,便再解释吧。

广凌上前道:“钱小姐。”

众人惊愕,钱银钗自是更加惊愕。此人,认识自己?

她不识得他,但却并不脸生,似有几分相熟。

“你是谁?”

“影卫统领。”

言无欢的人。

“得三殿下之命,救小姐脱险。”

钱银钗松了口气,不知觉之间,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在她心中竟是早已将与言无欢有关之人规划为自己人了。

“救什么命?脱什么险?”

这口气松的没过太久就又一次高高吊起,不对……心中竟是隐隐觉得哪里出事了。

广陵道:“那发簪的金珠里,被人灌上了剧毒鸩酒。”

钱银钗与段乔对视一眼,皆望向地面,随之向后虚退,惊骇不已。

从金珠落地流出的液体,竟是叫周边所有的花草都为之枯萎糜烂!

这……可是楚琴亲手给她,要她交给段乔的啊!

孟婆婆更是看的怔然,钱银钗心乱如麻,转头便道:“沈良,你先扶孟婆婆进去休息。”

段乔亦是点了点头。

心,还是乱的厉害。

钱银钗道:“段乔,你也进去。”

段乔上前:“多多,若留你自己,万一……”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钱银钗打断:“进去!”

这一刻,没来由的她感到恐慌,就从那流苏簪被打掉的一瞬息起,她的心似是都随那流苏簪被狠狠地摔在地面,久久不能平静。

“钱小姐,您怎么了?”广凌道,“若是没有什么事了,我便离开了,三殿下那边不能离人。”

他应速速赶回去相帮才是。

钱银钗闻言一怔,转瞬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在路上偶遇楚琴,楚琴赠她流苏簪,流苏簪之中乃是剧毒鸩酒,而那流苏簪起初是带在楚琴发髻上的……

楚琴身上,满是毒物。

而彼时与楚琴同乘一马车之人,是……言无欢。

她总算明白了,自己心乱如麻是为何。

“言无欢呢?!”

广凌一愣,不知该不该说。

钱银钗急道:“言无欢是不是与楚琴一同去什么地方了?那楚琴若是连头戴的流苏簪都有毒,那定然是满身的毒物!言无欢到底在哪?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广凌闻言,这才道:“正是,殿下今夜待楚琴姑娘去应太子之邀,去玉吴山赏月。”

玉吴山初冬伴雪月色甚美,这话是车夫曾告诉过她的。

怪不得那时会偶遇言无欢!

言玦同言无欢势同水火,哪里会那般好心!

这一切,定然是要害言无欢的陷阱啊!

又听广凌道:“三殿下也知楚琴姑娘所戴流苏簪乃是毒物,便命我速速前来相救。”

他从一开始就知晓这是一个陷阱,他还是去了!

他知晓楚琴满身毒物,他还是带着了!

这一切都是因着他有备无患,早早做好了准备吧?

可与她的偶遇,却是意料之外的。他没有不管不顾她的死活,甚至是将最有力的影卫统领都派来救她!

钱银钗一时间想清楚了来回,心中几番动容,最终出口竟是骂了句:“言无欢你个傻子!”

心头那将下去一些的不安又一次卷土重来。

她转头又向广凌道:“别怔在这了,赶快回去帮忙吧!”

广凌连点头空当都未留,便消散在黑夜。

钱银钗这又慌了,忙唤:“等等!”

“带上我!”

广凌身影稍稍迟疑,终是现身,二人又一同消失在黑夜。

夜色如墨,广凌的黑瞳却是清澈无比,望着同行的钱银钗,回忆过往。

他自小苦练武艺,在十三岁时被送到言无欢身旁。这一路走来,言无欢做事,他都看在眼里。

言无欢吃过太多的苦,咽过太多的恨,落得个冷静、沉稳,不食人间烟火。

可遇上钱银钗,却偏得不冷静,不沉稳,似是天地间芸芸众生。

别人看不出,他自幼跟随在言无欢身侧,自是看得出。

不然为何钱银钗的玛瑙翠在青城县解禁,为何一介农女得西江月帮助,为何她从要人命的十扇门出来安然无事?

钱银钗是聪慧,可有些事情,在皇权之下,单单聪慧也没有用。

若非言无欢,她就算从前逃脱,方才那流苏簪,也够要她的命了。

这一切,钱银钗不知晓。但好在,这一刻,她还是唤了广凌,要一同前行。

夜风几度轻遮人的眼帘,终是落定。

钱银钗站定身子,却见是自己的鲜花铺子之前。

“……这?”

广凌道:“钱小姐担忧殿下,广凌知晓。只是眼下带着钱小姐太过拖累,殿下令乃救小姐脱险,我怎能再带小姐涉险?”

不得带去玉吴山,这个时辰也不可带回宁府,鲜花铺子乃是最佳选择。

广凌此言说的恳切,钱银钗着实也急,便招手道:“知道了,你快去,你快去言无欢那边!不必管我!”

广凌的身影应声消散在黑夜,鲜花铺子之内烛火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