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被抓住了手臂,宁子曼依旧是张牙舞爪,口中谩骂不休。

林岚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双眸准瞬红了起来。

她的曼儿眼下如此,还是当着高官王爷的面,以后可该如何是好!

林幽则是像没事人一般,还招呼着曲寒霜,开口道:“姐姐,咱们都这般年岁了,隔倍的孙儿们如何,就还看他们的造化吧。”

“来,姐姐,酒便不饮了,喝些茶吧。”

说罢了却是饶有些意思的望着林岚,眸中之光不断向她意思着什么。

女子嘴碎,也爱攀闲话,一来二去都与身侧之人说了几句。而宁彭举与宁舟飞都僵着一张脸。

寇青垂目避了这风头,江水寒面无表情只愿置身事外,言无欢则依旧是身在高位向下俯瞰这一切,手指时不时敲打在案上,饶有一番兴致。

宁浩则是将目光扫视一圈后,慌忙站起身来,开口道:“众大人想必受惊了,也让三殿下见笑了,宁浩便敬茶,以示歉意。”

他所言可以说是解了宴席之中的尴尬,也算是给了宁彭举台阶下。宁彭举果真面色一松,点了点头,道:“恩……言之有理,你便为殿下与大人们敬茶吧。”

总算宁府还有个上得了台面的孩子,也不枉费从小将他栽培,待遇堪堪要抵上嫡系了。

宁浩稳稳起身,双手抱拳向下一鞠,面上看着沉稳有素能当大任,却无人瞧见他低垂双眸之中的狠色。

……哼。

这次,你还有什么办法不喝我的茶,父亲?

宁浩先是去与言无欢敬茶。言无欢在听宁浩那些祝词后依旧不语,可那含笑的双眸,却望的他手一抖。

为何被言无欢注视,会有被看穿一样的感觉?

就好似,他心中所想,全部被看了个一干二净。

言无欢的眼神,竟好比方才钱银钗落座之时,她望向他的眼神。

心虚,所以慌了,宁浩速速垂目后退数步,去与旁人敬茶。因着心中慌乱,接下来一众都以快为主,直到站在宁舟飞的身前。

他面前的茶盏,已换作了钱银钗带来的杏雨茶。

宁浩端起茶盏,开口道:“父亲,方才敬茶因着三殿下忽到,单单少了您的,眼下孩儿敬这茶,您可要多喝上一些才是。”

“是吗?”宁舟飞的语气却并不和善。

一旁的许笑怡身形一紧,忙笑道:“老爷,这是咱们浩儿的孝心呢~”

孝心?

宁舟飞冷笑,双眸不知为何,竟是望向了钱银钗。

而正是此空当,宁浩眼疾手快的将隐藏在指甲之中的最后一剂升天丸,弹入茶盏之中,没有任何异味传出,很快便溶于茶水。

宁舟飞回眸,见宁浩已将茶水端在他眼前。

“父亲,请用茶。”

宁舟飞点了点头,接过茶盏,道了句:“浩儿有心。”

随即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几口气,竟是一饮而尽。许笑怡放置在小案上的一双玉手,攥的很紧,宁舟飞更是眼睑一跳。

变故说来便来,宁舟飞饮下那盏茶后,甚至来不及将茶盏放回小案,便只听:“咔嚓!”

他的手无力垂下,茶盏破碎,人亦倒下。

庭中有几息的安静,随后便是一阵嘈杂:“出人命了!保护殿下!”

由广凌带头的一众黑衣侍卫,不知是从何处而来,就如同是凭空浮现一般,围在言无欢周围。

钱银钗被吓了一跳,难不成这便是传闻之中所说那神出鬼没的影卫?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乱了,宁彭举高大的身影忽而向后退了几步,若不是有钱银钗上前搀扶,只怕,人已倒地。

“舟飞?舟飞!”

曲寒霜看此,猛然站起身子,却只觉全身鲜血尽数冲上头顶,双目一黑,重重倒地。

林幽见此,慌忙喊道:“来人,还不快将老夫人送下去!”说罢也随着退场了。

林岚正坐在宁舟飞身旁,她身子剧烈的颤抖着,早已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剩下数行泪水也遮不去的震惊。

宁浩先是扬唇笑了,之后才猛然跪了下来,嘴角一撇,便是声泪俱下。

“父亲!父亲!您是怎么了?”

许笑怡一把推开呆愣不动的林岚,哭喊道:“整日只会哭泣,还不快让开!”

她的手哆哆嗦嗦的放在宁舟飞鼻下,几息之后身子一怔,重重跌坐于地面:“老爷!我的老爷啊!”

宁舟飞,没有了鼻息!

宁彭举身子一抖,双目竟是翻了白,钱银钗一见慌忙出手掐住他的人中,逼迫他镇静下来!好戏还未登场呢,若是眼下便晕了,那她这段时日所做的一切可都是白废了!

“外祖父!您要撑住,万事都还没有下定论,莫要太过悲切!您若是倒了,这家可就散架了!别忘了三殿下与三位大人还在呢!”

钱银钗的话,着实是激励了宁彭举,他竟是静默了几息后,反省了过来。

言无欢随被围在众侍卫之中,却是注视着一切,看着钱银钗焦急的模样,不禁弯了唇角。

她还是同在青城县中那一日一样,眼中没有半分情动,反倒是有种跃跃期待之意。

今日的好戏,恐怕还未上场呢。

只听宁彭举喝道:“医者!快些唤医者!你们都是傻了吗!愣着作甚!快!”

宁浩则是痛的痛彻心扉:“父亲!您说浩儿太过沉静,没有男子在世的张力,还说要在春暖花开之时亲自带孩儿骑马射箭!父亲,您醒醒啊!”

他竟是不受控制的趴在宁舟飞身上,不顾冒犯与否,伸手一次次的捶在宁舟飞的胸口:“父亲!给浩儿醒来啊!”

言无欢勾唇:“倒还真是子孝的悲痛戏码。”

宁浩哭了一会儿,便是不哭了,只是他依旧将头埋在宁舟飞耳畔,不曾抬起。他的双眸,逐渐变了色。

“你是爷爷的独子,从小便受尽荣宠,可是你安于现状,甚都不争取,已过壮年,却是无动于衷。纵使你知道官位世袭,纵使爷爷已年近七旬,纵使你知道这家你做不了主,可是你还是甚也不做。”

“不仅如此,你还放任嫡系欺辱我娘亲!我自打出生,从小到大都看着娘亲被冷嘲热讽,就连宁子曼一介女子也尝尝骑在我的头上,对我作威作福!”

“论老爷,你活的窝囊,论父亲,你更是不配!”

宁浩冷笑:“父亲,这些话我本可以不说,但我带着沉稳宁静的面具太久了,久的我都透不过气来!好歹你我父子一场,我还是想让你死个明白。下辈子,可莫要再如此窝囊了。你放心,你的一切我都会帮你管着,从此以后我才是这家唯一的男丁,我定会过的比你风光百倍!”

“您走好,父亲。浩儿就送到这儿了。”

宁浩抬起头来,方才的神色已被收敛的很好,众人只能见他红肿的双眸。

可是,却无人看见,已经“死了”的宁舟飞捶在两侧握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