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段霄端坐上首盘龙宝座，文武百官分列大殿两侧。太监总管小豆子日常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启奏……”
“臣有异议……”
“臣认为此事还有待商榷……”
“臣认为，丞相所言极是……”
……………………
一切的一切与段霄登基以来的早朝并未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便是文武百官还未走出大殿，老丞相便被小豆子叫住，说是皇上让他去御书房，有事商议。不过文武百官没也没把这当回事，下朝之后，皇上叫臣子去御书房议事是常事，只不过这次叫得急了点，早了点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是有急事罢了。相熟的官员们，都与老丞相拱手告辞，纷纷下朝朝办公之所而去。丞相则穿过人群，逆向而行，跟着小豆子往御书房走去。
老丞相来到御书房，行了臣子该行的一整套礼仪，甚至来了个三跪九拜的大礼。今日而来，所为何事，他心中有数。
段霄端坐上首，一言不发，等着老丞相行完礼。等老丞相行完礼，端正跪好，段霄仍旧一言不发，没让他平身起身，也说话。段霄直接将放在手边的账本扔到了丞相面前。
老丞相仿佛没有看见那账本般，仍旧背脊挺直，端正跪着。
段霄瞧着他不动声色，便率先开口：“许桎，你有可有何话想说？”
老丞相：“账本所记之事，一切属实，都是臣做的。”
段霄长叹一口气，泄下力来，放松下来，躺在椅背之上。他一夜没睡，好似等了这个答案许久。这个答案即在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为官清廉，为民尽职尽责的老丞相却是一个在背后养了一个杀手组织的险恶之人，且对自己所做之事供认不讳，让人不意外都不难。然而，他为何杀这些人，一条条，一桩桩，一件件，这背后的故事外人不知，可段霄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段霄又是长叹一口气：“许桎，为了朕，你何必做到如此。天元三年，朕要开通海上商路，户部兵部极力反对。朕的海上之路的政策，难以推行，可后来一夜之间，那些极力反对的臣子，病的病，死的死。是你做的吧？”
老丞相点头。
“天元九年，朕要开女子科考，让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样平等的共享各种资源，能站在同一高度。那时在朕的强压之下，大家表面上都同意，却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真的这一举措是举步维艰。再后来，突然之间却变得顺畅起来。这一切也是你做的吧？”
老丞相点头。
“还有那高山县令，那陆家村的王麻子，那海滨霸王……那这些呢？”
老丞相：“都是臣做的。”
“许桎，为了朕，你何至如此！”
没想到，老丞相此时却是一声轻笑：“呵呵，臣不是为了陛下，臣是为了百姓。您是个好的统治者。您的想法与政策都是造福百姓，与百姓利益息息相关的事儿。您是个英明帝皇，臣相信，这段氏王朝会在您的手里走向巅峰。可在您前行的路上绊脚石太多了，而臣容不得那些绊脚石阻碍您前行。臣不过就是帮您把那些绊脚石搬开罢了。”
“可你做的这些事……”
段霄还没说完。老丞相便出声打断：“臣知道，不能摆在台面上来。如果有一天，暴露于人前，那臣也就……无论如何臣听候发落。”
老丞相的话，堵得段霄无话可说。兴师动众抓卢方借的名头是刺杀公主，以下犯上，谋逆之罪，并没有把丞相牵扯进来。之所以在这里对峙，段霄不过是想听到一个答案罢了。其实账本的事儿，除了段霄梦豫言卿宋青便是许朔和许桎，这些人都能做到守口如瓶。也就是说，如果段霄不准备把事儿摊在台面上来说，就没人会知道，这事儿也就遮掩过去了。以前该如何，以后也该如何。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可段霄也是一个帝皇，在他这个位置有太多的身不由已。自古帝王多疑，老丞相这么多年来能够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儿，却让他毫无察觉，让他不得不怀疑如果有一天，他有了别的想法，想坐在他的这个位置上，是不是也轻而易举？毕竟在他掌控如此严密，甚至是说完全掌握在他手上的皇宫之内，许桎都能在他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杀了一个掌事太监。这一次还对梦豫穷追不舍。那下一次他的刀会不会就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的手伸的太长了，即使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百姓，为了整个天下……
可，他所做的一切确实让他的治世之路，走得异常顺利。或许千百年后任何人谈起他，都会对他竖起拇指称赞‘这是千古一帝！’
段霄到底该如何抉择呢？留还是不留？
老丞相却不似段霄纠结，依旧背脊挺直，跪坐在地，听候发落。好似对于任何决定他都没有异议，亦或许该如何做，他心中早已有了定论。
段霄想得头疼，脑袋里好似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吵着要杀，一个吵着要留。段霄无法，只好挥了挥手，示意老丞相，退下。既没说杀，也没说留，什么都没说，只让他回家休息。
老丞相无喜无悲，深深地朝段霄磕了三个响头，沉声说道：“愿吾皇终成千古一帝，开创天元盛世！”说完便退出了御书房。
段霄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出声喊道：“不要做傻事！！！”
老丞相丝毫没有停顿，也不知道段霄的话，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老丞相走后，段霄一直坐立不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奏折也看不下去，饭也不想吃，一直在御书房里走过来走过去。
天擦黑，小豆子突然来报。
“皇上，老丞相，去了！！”
听得消息，段霄连连后退，直到撞到书桌才停下来。段霄扶着书桌站稳，有了书桌的支撑，才让他看起来显得不是那么狼狈。
段霄张口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或许这已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