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西街上人山人海,将别姬楼为了个水泄不通。今日的阳光尤其明媚,别姬楼正门口被腾出一块地方,那前面正舞龙舞狮,锣鼓震天,好不热闹。

待别姬楼掌事之人宣布每日只接待不到二十位客人,而且每次都要等客走才能再次预约,人群开始喧哗,有企图闹事之人,被后面赶来巡逻的官府衙役压下,北宫镜夜和北宫御柒同时出现,并在众人的跪拜声中踏入了别姬楼的大门。

狭长的通道内只悬有一盏暗灯,光线昏暗,通道顶部低矮,走在其中有一种极强的压抑感,仿佛看不到光明一样。

御柒皱眉道:“传闻倚柔阁被烧之后,有个神秘人士三倍购买了此地用于重造,听说建造这楼时还动用了北宫所有有名的建筑装饰队,我还以为有多了不得,原来还不如大街上一家普通的茶楼,无隐楼都比这强多了,至少那些茶楼不会一进门就这么昏暗……”他的话没说完,在两人走到通道尽头一转弯时,他的声音消失在喉咙深处,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奇异景象。

那是一个封了顶的宽敞园子,园中柳树含烟,修剪成伞状,围绕着一树盛开的樱花,碧绿丛中的一抹红,远远望去,格外惹眼。一条清澈的碧水泉,在如烟柳树下穿梭环绕,水面漂浮着一盏盏精致半透明的莲花灯,清风吹拂,莲灯随风漂流,一层层浅浅的水波荡漾开来。

琉璃盏高悬于空,流光溢彩反映着波面,水纹倒映而出,流泻在银光镜面的塔型园顶之上,以不同的角度折射在整个园子之中,一时间,满园的银光波纹,仿佛天河银水倒流,说不出的美轮美奂,竟如仙境一般。

御柒用折扇拍着手心道:“妙,真是妙啊!想不到那样的通道过后会是这等奇景。”

北宫镜夜顿住脚步:“这正是设计者的心思巧妙之处。”

以狭窄黑暗的空间,沉淀对外界的感知,再反衬这银水园,可以带来更强烈的视觉冲击。北宫镜夜闭上眼睛,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随着空气流入肺腑,令人神清气爽。他抬步拾阶而上,踏着洁白的地砖夹杂着细碎的石子路,感觉心情舒畅。对面月神迎了上来,略略施了一礼,道:“欢迎二位殿下大驾光临,里边请。”

北宫镜夜点了点头,二人被她引到二楼天然居落座,御柒迫不及待问到:“你是这别姬楼的老板?这园子是你设计的?”

月神微笑道:“不瞒两位王爷,月神是别姬楼暂时的负责人,老板的话不敢当,此园、此楼都是我们老板亲自设计。”

“哦?那你们老板姓什名谁?可否介绍与之认识?”

“很抱歉小王爷,承蒙厚爱…但是请原谅民女无可奉告!”

“那…是男是女总归知道吧!”北宫御柒微微皱起眉,都知道无隐楼老板神秘十足,不曾有人见过其真面貌,传闻其相貌丑陋无比,甚而用面具遮住其面容,如今又平白无故冒出个别姬楼,老板同样神秘十足……难道这之中有什么联系?无隐楼大气磅礴,金碧辉煌,这别姬楼却有如小家碧玉般精雕细琢出来的,倒不像出自同一个人设计出来的。

“老板是个公子。”微笑道。

“公子?”御柒只觉不可思议,能设计出这么别出心裁的园子之人,必定心思缜密,本以为只有女子才会注重这种细节,没想到也有男子如此心细,北宫何时有这号人物了…想想也是,寻常女子哪会出来抛头露面。

北宫御柒四处张望目光绚亮:“这里真的很美!”他对美的人或事物,从来不会吝啬于赞美。

月神由衷道:“多谢御王称赞!”

御柒又道:“和你的人一样美!”

月神微愣,直觉的看了眼一旁的北宫镜夜,在这个神仙与妖孽并存的男子面前,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又有谁能担当得起“美”这个字?她淡淡的笑了,微微弯腰伸手在琉璃桌下拨动一个按钮,只听轻微的咔嚓声响,眼前一堵墙上一块银光镜向一旁挪去,露出长方形的窗口,正对着一楼大厅中央圆舞台,逐渐扩张延伸下来。

阳光如水,瞬时倾泻下来,将琉璃桌和及桌边三人笼罩其中,给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空气中有薄雾缭绕,飘渺如烟,大厅中央矗立着一个圆形高台,轻纱垂挂,在微风中轻摇摆动,荡起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纱窗中央,女子指尖拨动,一串串优美的音符流泻,水波荡漾。

北宫镜夜微微一愣,望着一楼圆台旁边一高一矮准备上台的两个戏子,那个女角…只见他嘴角微翘,笑意清浅,明澈的瞳眸闪烁着耀目的光华。

“妙极!真不错,你们老板真是个妙人儿,对了,有机会帮忙引荐一下,爷对他感兴趣!”北宫御柒拍手笑道。

“好的,有机会定当为御王引荐。”月神一笑。

“你们这里的房间都是如此构造?”

“是的,不过这仅限于在这二楼,一楼都是雅座,楼上一共有这样的八个厢房,您现在坐的这间雅阁叫做天然居,所有的屋名以及寓意都是由我们老板亲自题词。”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好词!”北宫镜夜低喃。

“那其他的几间雅阁呢,都是什么题词?”北宫御柒饶有兴趣道。

“天然居为主间,由左及右分别为:

香茶阁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思故园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

初竹园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斜草堂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思漫园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

醉流轩 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

欢愉轩 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

“妙哉!实在是妙哉!皇兄,还好咱们来的及时,这可真比无隐楼有趣多了!”北宫御柒兴奋道。

北宫镜夜端过跟前的茶杯,微微点点头,目光却一直望向窗外。

“王爷能够喜欢我们别姬楼是别姬楼的福气,接下去是一出大戏,由我们老板亲自教授以及指定,希望王爷们能够尽兴,月神这就不打扰了,有需要招待的地方门口有侍应。”月神服了服身,在北宫御柒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而此时二楼另外七间雅阁也已全部坐满,

别姬楼刚开业,能进来的都是王公贵胄,席下四十虚席,渐渐满座,八间雅阁亦满客,众人屏息以待。

随着锣鼓声响起,主角们一一登场,准备大展身手。

首当其冲的是一位青衣,她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青衣不是天上的仙子,而是民间女子,她既是女子的形,也是女子的魂,不管是皇后民妇,胖瘦媸妍,骨子里都是青衣。在青衣的脸上,一嗔、一喜、一笑、一怒、一娇羞、一伤感、一爱恋、一幽怨,统统是凡尘女子的表情,有烟火气,有人情味儿。

台上的女子,红衣鼓荡,水袖飘忽,亦真亦梦…

一个云手,一个盘腕,一个转身,几步圆场,到水袖的轻颤,眼神的流转,指尖的兰花形状,面庞的百媚千娇。这样精致致攒出来的一个女人,她腼腆,淡秀,恬静,妩丽,她包含着中国传统女子所有的风情,她堪称人间尤物,怎能不美呢?

青衣一泣,无数个咏唱,浇灌的已是三秋三世的尘世……

虞姬: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

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兵丁:大王回营啊!

(misc)

项羽: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

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

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misc)

虞姬:大王!

项羽: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唉!

虞姬:啊,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

项羽:唉!枪挑汉营数员上将,

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

此乃天亡我楚,唉!

非战之罪也。

(misc)

虞姬:大王醒来,大王醒来!

项羽:妃子,何事惊慌?

虞姬:适才妾妃正在营外闲步,

忽听敌人寨内竟是楚国歌声,

不知是何缘故?

项羽:噢,待孤听来。

众兵:(楚歌)家中撇得双亲在,

朝朝暮暮盼儿回。

项羽:吒吒吒,哇呀呀!……

项羽:妃子,四面俱是楚国歌声,

定是刘邦得了楚地!孤大势去矣。

虞姬:此时逐鹿中原,群雄并起;

偶遭不利,也是常情。

稍俟时日,等候江东救兵到来,

再与敌人交战,正不知鹿死谁手!

项羽:妃子!自孤征战以来,

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令被胯夫,用十面埋伏,将孤困在垓下,

粮草俱尽,又无救兵;纵然冲出重围,

八千子弟兵俱已散尽。

孤日后有何颜面去见江东父老,哎呀!

依孤看来,今日是你我分别 之日 了。

(misc)

众兵:杀……杀……

虞姬:大王!快将宝剑肠与妾身

项羽:妃子…不………不………不可寻此短见哪!

虞姬:大王!快将宝剑赐与妾身。

项羽:千万不可。

虞姬:大王!快将宝剑赐与妾身。

项羽:千万不可,千万不可。

虞姬:大王,汉兵他…他…杀进来了!

项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