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柔佳，耿雯杨来到慈宁宫去见蕙娆。彼时，蕙娆正坐在炕上，看着几个小宫女绣花。见耿雯杨进来，便笑着说：“姐姐怎么才来，刚刚不是派人传过话，要过来陪哀家说说话吗？哀家这都等了大半天了，正纳闷呢，还想着姐姐莫不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就是被哪个妖精给迷住了呢！”

“你呀，都是皇太后了，还这么贫嘴，当心被皇上听到，失了太后的体统。”耿雯杨挥挥手，示意众人下去后，才缓缓地做到炕上，对她说：“你呀，如今都是皇太后了，怎么还小孩子心性？你再不喜欢皇后，那也是这后宫的主位，你多少要给她留些个颜面。你要是大面上都跟她过不去，她以后在这宫里还怎么立威啊？你如今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后了，何必跟小孩子计较呢？”

“好啊，原来是被皇后给绊住了，我说姐姐怎么去了那么久呢！我今儿还奇怪呢，怎么她略坐坐就走了呢，原来是搬救兵去了。”

“什么救兵？我刚才进来看到她在你这跪着，半天不让起来，所以悄悄地走了。可我心里实在不忍，才让小宫女过来传个话，也是希望你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跟皇后太计较。柔佳这孩子生性沉稳，不懂得变通，也不会说话，但她到底是个好孩子，心地也纯善，与皇上也相濡以沫，你这个做额娘该开心才是。都是孩子，万一有个想不到的，或是说错了一句半句的，长辈们不担待些，岂不成了笑话？”

蕙娆撇撇嘴，回道：“我也不是针对她，今日也是她失了规矩，我才多说了几句。说到底，我就是觉得她太稳重了，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况且她也是贤惠得过了头了，我总担心她会走了舒兰的老路，所以……还是喜怒形于色的，更容易揣摩。”

“那颂瑶还和舒兰是同族呢，你就不怕她也一样心性了？柔佳是个好孩子，我不会看错的。你要真心为弘历好，以后就别总为难柔佳了，让他夹在中间。皇帝能与皇后琴瑟和谐，才是大清的福气。你若真不喜欢皇后，将来有的是机会让你换呢，至少现在别再为难她了。”

蕙娆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立刻说道：“姐姐，前儿果亲王允礼觐见，说起自己膝下空虚，想从宗室里选一个伶俐的过继了，将来也好延续果亲王一脉。哀家听了，觉得弘瞻合适。他如今虽尚不足四岁，到底位份在那，养在宫中已不合规矩，况且也没有给个三四岁的孩子另建府邸的道理，所以想着不如把弘瞻过继给果亲王，在外即有人可以照拂，将来他也可以做个亲王，岂不是两全其美？”

“原是这个道理，只是这样谦妃就再难见到儿子了，怎会舍得？”耿雯杨也是母亲，自然不愿看到母子分离的场面，“料想着弘瞻还小，一时到了果亲王府里，没有额娘在身边怎么能习惯，怕是会哭闹。”

“嗐，哭闹算什么，弘瞻还小，不记事的，没个三五天也就好了。况且又不是让他独去，保姆嬷嬷的不都得跟去，哪会不习惯？再说果亲王见了粉团儿似的娃娃能不喜欢吗？还不得宝贝似的供着，哪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这......只怕谦妃会不乐意。”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嫔，如今哀家开恩才封她做太妃，她还不知恩图报？再说哀家是给了她儿子一个好前程，岂会不乐意？”

“那皇上知道吗？”

“没有，哀家还未曾跟皇上提及。想着封妃大典完了，等个三五日的，命果亲王觐见，当着皇上的面再提及此事。哀家在旁帮衬着说几句，也就再无不可了。”

耿雯杨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一想到谦妃正在得意，尚不知今后的命运，不由得悲凉。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

蕙娆见她不再言语，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便说道：“今天刘雪蓉被封为皇考谦妃，想着那封妃大典也是热闹。咱们还算好的，都四十多了，什么也都见过，什么也都经历过了，如今待在这里不过是挨日子罢了，想着没几年也就该解脱了。可她不一样，如今才二十四岁，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就要寡居宫中，想想也怪可怜的。姐姐，你说咱们女人，命怎么都这样凄凉？”

“蕙娆，咱们今生也就如此了。若有来生，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耿雯杨收回思绪，幽幽地问道。

“我吗？我想找个平头百姓，哪怕粗茶淡饭，至少他不会三妻四妾。男耕女织着，一起慢慢变老，相濡以沫地过一辈子，再也不入宫门侯府半步。还有，我要先死，再不要孤独地活在这世上。经历了这么多，才知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如此难得。真希望来世可以如姐姐这样，幸福一生。”

“我幸福吗？是呀，原来我是幸福的。”耿雯杨淡淡地笑了一下，“可是我为什么不满足呢？”

“因为姐姐你身在其中。”蕙娆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护甲，轻声说道。

“是呀，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在旁人眼中，万岁爷宠我，我又有儿子，是该最幸福才是。可是，我却还是想去个更好的年代。因为在那里，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上学，可以出去做事。没有了富贵贫贱之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婚姻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贵为公主，也可以嫁给下三旗的包衣，只要他们相爱，都可以得到祝福。那里是一夫一妻，如果不相爱，女人也可以休夫，可以继续寻找真爱。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要在那里好好地活着，等着他来找我。”

蕙娆看着耿雯杨，眼中无限向往，“怎么我听着像故事一样，会有那么好的时代吗？咱们也能跟男人一样，可以自由地选择婚姻？姐姐，你别说笑了，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生活？”

耿雯杨拉起蕙娆的手，轻声说道：“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希望在那里也能遇到你。”

蕙娆点点头，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希望我也可以在自己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他。我也要寻到自己的意中人，持子之手，与子偕老。姐姐，你记得吗？当初你对皇上一往情深，那样的义无反顾，我也想体会一下。若来生可以遇到，我也要向你这样肆意地活一次。”

二人手拉着手，相视而笑……

若来生还能遇到，也要像现在这样做一世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