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四月初七日,齐太妃李秋霞卒。

乾隆二年九月,乾隆奉皇太后懿旨,尊谦嫔为皇考谦妃。当日行完册封礼后,皇后福察·柔佳带领众妃嫔前去致贺。午膳时才去慈宁宫伺候。

慈宁宫前殿殿正中台上设有宝座,上面铺着厚厚的鹅黄软垫。座后为三扇紫檀点翠花鸟的屏风,两侧立有宫扇、紫檀雕花的香几、香筒等,皆精雕细琢。蕙娆荣装华服地坐在宝座上,冷漠地看着柔佳缓缓行礼。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太过刻板守制,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滴水不漏,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皇太后未出声,柔佳也不敢乱动,只得跪在那里。她很清楚,皇太后不喜欢自己,总是会跟皇上抱怨自己太过仔细,做什么事都小心谨慎。可是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天性使然,自己不愿更改。

半响,蕙娆淡淡地说了句“起来吧!”一旁的侍女才敢上前去扶柔佳,待她站起来,见蕙娆还未发话,也不敢乱坐,不得不陪笑着说道:“皇额娘还未用午膳吧,不如臣妾伺候您用膳?”

“不敢,哀家在这里巴巴地等了一个上午,才等到皇后娘娘来请安。哀家料想皇后娘娘贵人事忙,也不敢遣人去问。只好在这干等了几个时辰罢了。”

“让皇额娘等着,是臣妾的不是,还望皇额娘见谅。臣妾本该一早来请安的,只是今天是皇考谦妃的好日子,臣妾理当带着众姐妹过去贺一贺,所以就来晚了。还请皇额娘谅解。”

蕙娆冷哼一声,摆弄了一下护甲,缓缓地说道:“人家的好日子,皇后娘娘自然是要去贺了。只不过这宫中的规矩,皇后娘娘应该遵从。自古尊卑有别,哀家之前再不得宠,如今也已贵为皇太后,身份自然是比一个小小的太妃尊贵多了。皇后娘娘向来明理守制,又侍奉得宜,岂会顾此失彼呢?”

柔佳听了,立刻跪下,连声说道:“皇额娘恕罪,臣妾知错了。还请皇额娘息怒!”

这时,一个小宫女快步走了进来,在蕙娆耳边咕哝了几句。蕙娆又淡淡地看了看跪在下面的柔佳,许久才说道:“哀家不过是玩笑一句,皇后娘娘何须如此,快起来吧!说了这会子话,哀家也乏了,你先退下吧。”

“是。”柔佳行礼退下。

走出正殿,柔佳的侍女玲珑连忙将披风给主子穿上,又轻声说道:“刚刚裕贵太妃过来,看见主子跪着也没进去,只让身边的小宫女进去传了个话,便走了。也幸好是裕贵太妃来了,要不主子还不知要跪多久呢?”

柔佳看了玲珑一眼,低声说道:“越来越没规矩了,主子也是你能议论的。这话以后别再说了,万一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是。”

出了慈宁宫,和煦地秋风吹过,身上暖洋洋的。柔佳轻叹了一声,刚欲离开,身后一个声音响起:“皇后这么着急走,是有什么事吗?”转身见到是裕贵太妃,柔佳得宜地行礼,轻声说道:“臣妾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

耿雯杨笑着把她扶起来,自己很喜欢这个孩子,稳重得体,谦卑明礼,又事事周全。她缓缓地对柔佳说:“皇后若没有急事的话,可否愿意陪本宫到御花园逛逛?本宫今日午膳进得有些多,正腻腻得不消化,想着出来走走,也就消了。一个人逛也无趣,正好见到皇后,咱们娘俩说说话,也好打发这时光。皇后娘娘不急着走吧?”

柔佳点点头,陪着裕贵太妃一同来到了御花园。耿雯杨引着柔佳来到绛雪轩门前,指着面前的荷花池说道:“当年,太后和本宫就是在这里召见你们的。那天,花一样的女孩比比皆是,一个个争奇斗艳的,好看极了。本宫还记得,那天你穿了件湖水绿绣彩蝶齐飞的氅衣,就站在这莲花池边,与池里的莲花遥相呼应着,倒显得你肌肤胜雪,超凡脱俗了。”

柔佳轻笑着回答道:“额娘您说笑了。”

耿雯杨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你可能不知道,那天皇上也在,与和亲王就躲在这绛雪轩里面。皇上一眼就看中了你,尽管你皇额娘当时已属意颂瑶,但皇上还是未改心意。皇上对蕙娆的孝心,你看在眼里,了然于心。那是皇上第一次违背蕙娆的意愿,恐怕也只那一次。本宫相信皇上的选择,你值得他那么做。所以,你不必顾虑太多,珍惜和皇上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尽管蕙娆现在可能还不喜欢你,但只要皇上高兴,她也会慢慢接受的。帝后和谐,大清的国运才会昌盛。”

柔佳听了,心里不免动容,但脸上依旧风轻云淡。她缓缓地给耿雯杨行礼,说道:“谢谢额娘跟臣妾说这些,臣妾一定会铭记于心,尽心侍奉皇上、太后。”

耿雯杨笑了,这孩子太过小心了,常此以往必生心病。“你呀,跟本宫不必这样客气。在本宫眼里,皇上和弘昼是一样的,自然也将你视作儿媳。本宫福薄,没有女儿,想说个体己话,都不知道该跟谁说去。如今见了你,很是喜欢。你既然叫本宫一声额娘,本宫就是你的额娘,以后有什么想法或是受了委屈,都可以到寿康宫跟本宫说一说。本宫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到底可以替你说说话。什么事别总憋在心里,知道吗?来跟额娘说说,心里也就不那么苦了。”

柔佳轻轻一笑,点点头。

看着裕贵太妃离开,富察·柔佳独自坐在绛雪轩里发呆。抬头望去满园金色,微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让阳光从缝隙处流过,打在地上斑斑点点的。

柔佳知道,皇太后不喜欢自己,但是裕贵太妃喜欢,因为自己是她为皇上选的。其实,她也知道,在皇上心中,皇太后和裕贵太妃是一样的,都是皇额娘,只是如今皇太后毕竟是皇太后。

在她心里,这个裕贵太妃是个传奇。早年间,府里的老人们常说,裕贵太妃深得先皇的喜爱,连带着先皇对和亲王弘昼也是喜爱有加,即便他荒唐得如此也从未责备过。可是,裕贵太妃却偏偏没有协助自己的儿子继位,反而从小就对不受重视的皇上视如己出。

皇上常说,要不是裕贵太妃从中周旋,自己很难得到皇阿玛的关注,更不可能得到觐见皇玛法的机会。即便是自己被皇玛法带进宫中抚养,裕贵太妃也为自己思虑周全,私下里将自己全部的体己拿出来托人带进宫,又上下打点的,唯恐皇上在宫里受人欺负。所以,在皇上心中,有时跟裕贵太妃更亲近些。就连当年择福晋时,也是裕贵太妃替皇上说情,才封了自己为嫡福晋。多年与皇上举案齐眉、琴瑟和谐间,每每说起,皇上都会感谢裕贵太妃的这次越权。

宫里总是传皇太后与裕贵太妃感情深厚,因此皇太后特意留她在慈宁宫里居住,但自己这些年冷眼看着,她们二人似乎是面和心不和的样子。一直觉得裕贵太妃拉拢自己,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但其实在心底自己也是跟裕贵太妃更亲近些,只不过碍于皇太后的面子,平日里也不敢过多走动。今日,裕贵太妃看到了自己受辱,非但没有当面提及伤了自己的面子,反而像母亲一样为自己开导,想到这些不由得心里暖暖的。

是呀,皇太后不喜欢自己又能怎么样?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自己,好在如今自己身边有皇上和裕贵太妃的支持,这往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些吧?否则,自己要如何在宫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