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蕙娆照例陪在胤禛身边,尽心伺候着。连日的忙前忙后,蕙娆自己也消瘦了不少,眼下也略略泛着青。胤禛看得竟有呆住了,想她初来时是何等的天真烂漫,六年的时光,早将她的稚气磨没了。只是四目相对时,在她眼底看不见半分感情,这孩子心里都在想什么?

“蕙娆。”胤禛轻轻地唤着。

蕙娆走过来,轻声地问道:“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胤禛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下。蕙娆听话地坐在床边,仍像个小猫一样,乖乖的。胤禛一时心痛,觉得对不起她,为了能让雯杨回来自己才做了手脚,让皇上指了她来,自己本意虽未想误她,但因为雯杨,终究要误了她的一生。这样的女子,原应该有更好的归宿才对。当初一心想着雯杨,全然不顾她的感受,险些令她步了凝芷的后尘。

“蕙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现在觉得身上松快多了,应该快痊愈了。等明儿定要赏赐你些什么。你先想想,有什么想要的,提前告诉我?金银不过都是些俗物罢了,你的心意最重要。”

蕙娆摇摇头,说道:“没有,妾身没什么想要的,切身伺候王爷是应该的,不求奖赏。”

“蕙娆,前段时间委屈你了。因为雯杨连番出事,也没能顾忌你的感觉,早早地就纳了她。其实,我一直觉得亏欠你。”

蕙娆听了,心猛地抽搐了一下,眼了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是呀,她当然委屈了。从第一天起,自己就注定是个配角。整日里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眉目传情,任何人心里都不会好过。她抬起头,泪光点点地注视胤禛,轻声说:“爷。若您真想奖赏妾身,就给妾身一个孩子吧。”

胤禛点点头,将蕙娆搂入怀中,任由她在胸前抽泣。她的委屈,她的辛酸,自己又怎会不知道呢?可是,自从雯杨替自己挡了那一箭开始,自己就已经把心交了出去,再也不能分给别人半分了。

果然不出十三爷所料,四爷胤禛的时疫很快就痊愈了。舒兰她们欢天喜地地前来探望,见了面又各个哭天抹泪地倾诉着思念之情,表白着自己未能侍疾的难处。蕙娆看着眼前这群人的虚情假意,觉得心里发堵,悄悄地离开了小院。刚出房门,就看见耿雯杨站在梅花树下,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蕙娆走过去,说道:“我还奇怪呢,这老些子人在那里莺莺燕燕,怎么就独缺了你呢?你倒会讨巧,跑这来躲清静。”

耿雯杨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这下你也算苦尽甘来了。怎么样?跟王爷日夜相对的,就没生出点事故来?”

蕙娆脸一红,啐道:“呸!就你不正经,书都读哪去了?”说完就要离开,耿雯杨连忙拉住她,说道:“哎,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蕙娆笑着打掉她的手,说:“你那些话,我都听够了。我憋了这些日子,难道还不能回去梳洗一下,好好睡一觉啊?”

“谢谢。”

蕙娆点点头,轻声地说着:“应该的。”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一切似乎都会好起来。

待众人都散去了,舒兰坐在胤禛床边,开心地说道:“这下好了,等王爷痊愈了,咱们一起进宫去给额娘请安。皇阿玛和额娘都记挂得很呢,时常差人来问。妾身刚刚叫苏培盛进宫去奏请了,想必这会儿子应该已经到了。”

胤禛点点头,说:“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阖府上下都靠你料理。”

“爷,您说的哪里的话,这原是应该的。只不过妾身因要顾着一大家子,不能前来伺候,每每想起都伤心不已。其实,妾身的心早就在这里了。”

“舒兰,你能帮我撑起这个王府,实属不易,你若再倒下,叫我还能相信谁去?不过,我这次能好得如此迅速,蕙娆功不可没,这些天里都尽心尽力,赶明儿我想封她做庶福晋,你看怎么样?”

舒兰心中一动,连忙说道:“这原也是应该的。可是……王爷别怪妾身多虑。如今您已经有两位侧福晋了,再封了蕙娆做庶福晋,日后若她一索得男,您要赏她什么呢?还不如再等等,等她有了身孕,您一并赏赐,岂不喜上加喜?”

胤禛想想,也觉有理,只能作罢。说道:“即这样,就先赏她些别的吧。”正说着,忽然看见耿雯杨走了进来,不由得一愣。

舒兰见了,连忙说:“哎呀,妹妹来了。快过来,好好陪爷说说话。王爷,妾身先告退了。”

多日未见,耿雯杨清瘦了不少,今天她特意穿了一件淡粉色缎绣牡丹蝴蝶纹的氅衣,头上别着同色的芍药花,把子头的左边戴着纯银的发簪,垂着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苏,耳畔坠着黄豆大小的珍珠,如出水芙蓉般娇俏可人,落落大方。款款走来,犹如天上的仙子下凡一般,胤禛一时竟看呆了。

舒兰看到胤禛眼里全无自己的影子,心疼得要命,却仍要强撑着。缓步走到耿雯杨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九年的光阴并未在这个女人脸上留下半分痕迹,似乎连老天爷也在厚待她。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想要的一切,她都可以轻易得到?为了什么?为什么高贵的自己却比不上一个卑贱的奴才?

耿雯杨见舒兰走近,立刻屈膝行礼。两人交错而过,一个眼含桃花,一个满目凄凉。八年前的那一幕再次上演,胜负已分,只不过这一次能笑的,不再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嫡福晋。

乌喇那拉·舒兰一走,耿雯杨立刻欢喜地扑到胤禛的怀了,胤禛也紧紧地搂住她,贪婪地闻着她的味道。

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度,闻着他的味道,雯杨觉得十分满足,不由得鼻子发酸,真希望时间停止,这一刻永远都不要逝去。

“傻丫头,我不是好好的吗?”

耿雯杨坐正,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你可真够狠心的,把我拘在那个院子里也就算了,连我的人都不让靠近这里。一点信儿都没有,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可是不这样,我担心你也会染上时疫。到时,我怕自己保不住你。”

雯杨听了心中一热,忙掏出胤禛写的那张字条,说道:“我不管,赶明儿你得给我重写一张。你通共就给我写过两封信,一封上面就一首诗,我还看不大懂;这回倒好,就几个字,还歪七扭八的。你得给我重写,至少要写两页纸。多说点好听的,兴许我就原谅你啦!”

胤禛叹了口气,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知道了。”刚说完,嘴就被她的唇堵住了。

时疫刚过未过两个月,蕙娆那边就传来了喜讯。雯杨和武凝芷开心极了,忙赶过去探望。进屋时,蕙娆正半依在床上看书,见她们进来也很欢喜。

“恭喜恭喜,你总算是有了。”凝芷拉着蕙娆的手,说道:“咱们三人里,你还是最有福气的。”

“可不是,你还不信我的。我都说过,我会相面,你这一胎啊,肯定是个阿哥。”耿雯杨调皮地说着。

蕙娆面色红润,幸福无比。她甜甜地说道:“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是把这个孩子给盼来了。是男是女都好,只要健健康康的,我这日后也就有盼头了。”

耿雯杨笑着说:“呸呸呸,说什么呢?你这一胎啊,肯定是个阿哥。不信,咱们打赌。若是个阿哥,认我做干娘。”

武凝芷轻轻地打了雯杨一下,说道:“你呀,什么干娘不干娘的,她的孩子,咱们还不都是额娘。难道,她生个女儿,你就丢开手不管了?”

耿雯杨吐吐舌头,三人笑做一团,幸福感溢满全屋。

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蕙娆的身孕也扰乱了一些人的心。

蕙娆的这一胎,来得意料之外,舒兰不禁头痛,日防夜防的,她怎么就有了呢?

“主子,您别吃心。她怀上了有什么本事,能养大了才叫本事。”月茹担心舒兰伤心,连忙劝慰着。

舒兰点点头,不住地对自己说:“生个女儿自然好,若生个阿哥,能不能养大还是未知啊。我的弘晖当初也是何等的健康,不是也……”话未说完,不禁垂了泪。“也罢,谁生都无所谓,只要那个耿雯杨没有就好。月茹,过来帮我揉揉额头,我这头疼得快要裂开了。”

其实,伤心的有何止乌喇那拉·舒兰一个,年懿君那里也是百般地心烦。原本就对耿雯杨她们十分不屑,如今连不太受宠的蕙娆都有了身孕,可自己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由得有些失落。

紫萱连忙劝慰道:“侧福晋,您别太在意。您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您看那个蕙娆,不是也是进府都六年了,才有孕的?还有那个耿雯杨,可谓专宠了,不是也没有动静?您急什么啊!”

绿萝也符合着:“就是,就是。侧福晋,您正值妙龄,还怕没有孩子。”

懿君摇摇头,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也不能总这么等下去啊,额娘那边都问过好几次了。”

紫萱眼珠子一转,凑过来说道:“要不咱们请夫人寻个名医,多配几副养身子的方子?您还年轻,又得宠,有孩子是还不是探囊取物的事儿?”

懿君点点头,由着她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