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胤禛来到耿雯杨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她坐在镜前发呆。连忙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说道:“看什么呢?”

“没什么,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一句话,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以前不懂这里面的哀伤,如今竟明了了。”

胤禛听了,知道她在赌气,不由得安抚道,“说什么呢,哪里就容颜尽失了?就我看,这世上再无比你更美的人了。这些天是委屈你了。但她是皇阿玛下旨赐婚的,我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应付几日啊。”

耿雯杨听了,满心的委屈,忍不住掉下眼泪,嘴上仍不肯认输:“那你还来干什么,守着你的侧福晋好好过日子就好了,何必来招惹我?你不知,这世上从来只闻新人笑,又有谁知旧人哭吗?”

胤禛用力将她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柔声地说:“你还真吃醋?有些事,即使我不愿意,还是得做。你要体谅,谁叫我生在帝王家呢。若非如此,我哪会叫你在这里受委屈啊?”

耿雯杨泪眼相对,轻声地问道:“若您不会是皇子,可愿意只有我一个?”

胤禛握着她的手,说道:“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

雯杨笑了,心里觉得满满的,即使这个世界再阴冷,至少还有他在。他若安好,便是晴天。

“讲真的,不许赖的。”

胤禛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深深地吻了过去。

日子依旧如常,年懿君的到来,并没有如众人希望的那样,掀起风波不断。府中主事的依旧是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生养了儿子的还是侧福晋李秋霞;最喜欢挑拨离间的照旧是宋悦心;最得宠的则是耿雯杨,与之交好的依然是钮祜禄·蕙娆和武凝芷;年懿君就如同一颗坠入湖中的石子,仅掀起小小的涟漪,渐渐地便隐遁不见了。日子久了,舒兰她们对她也没那么留意了,渐渐地竟疏远了。

年懿君不服,想着自己如花的年纪,如画的容貌,又是湖北巡抚的掌上明珠,身份是何等的尊贵,竟敌不过一个下三旗包衣奴才出身的格格。可是除了妒忌,除了不服,自己还能怎么样呢?那是自己的天,自己如何能违抗?

康熙四十九年,一场时疫席卷京城,死伤无数。雍亲王胤禛奉命主理医治时疫一事,事必躬亲,不料也不幸染病。阖府上下,一片惊慌。

舒兰按照胤禛的命令,急忙让人将耿雯杨当年居住的小院打扫干净,以便胤禛居住医治。又命人用贯众、雄黄、明矾作水,洒到各处消毒。同时,也召集府中女眷,商讨出前去侍疾的人选。

舒兰看着众人,缓缓地说:“如今王爷抱恙,需要有人前去侍疾。我和王爷多年夫妻,原是最该去的。可是这府里一大摊子的事情要料理,实在分身乏术。”说完,她拉着李秋霞的手,对着宋悦心说道:“现今京城时疫肆虐,你们两个做额娘的,要精心照料自己的孩子,万莫染上。保住了小的,才是保全了我啊。那么,你们谁去侍疾呢?”

众人都惧怕时疫,尤恐避之不及,均沉默不语。

到头来,不就是希望我们几个眼中钉,能够染上吗?耿雯杨略想想,就率先站了出来,说道:“启禀福晋,王爷素日最疼妾身,妾身愿意前往。”

舒兰听了又惊又喜,走上前拉住耿雯杨的手,说:“好,好,好。不妄王爷和我疼你一番。即这样,你且收拾一下,搬过去吧。”

“福晋。”蕙娆也站了起来,“王爷病情凶险,恐要数十日方可痊愈。妾身想雯杨一人前去不便,不如让妾身也同去,我们俩轮换着伺侯也妥帖些。”

舒兰听后,更加开心,连声说道:“好,好,你们姐妹齐心,真是再好不过了。”

出了舒兰的院落,雯杨立刻拉着蕙娆走的僻静处,说道:“你干嘛也要去啊?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咱们的小命这次都交代了。舍我一个也就算了,你得保重身子,以谋将来。”

蕙娆笑着说道:“你都进去了,还在乎一个我吗?反正我在外面她们也不会放过我的,与其在外面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倒不如跟你一起进去,也好有个照料。只是,武姐姐风寒未愈,咱们一时也是照应不到了。好在她们素来不把她当回事,想着也是不妨事的。”

耿雯杨无奈,和蕙娆分别回院收拾细软。

众人进了垂花门,刚到荷花池,就见苏培盛远远地跑了过来。舒兰惊得忙问:“是王爷不好了吗?”

苏培盛连忙行礼,说道:“不是,是王爷让奴才在这候着,有事吩咐。”

“王爷有什么吩咐?”

“王爷吩咐,不准耿格格侍疾。”

“什么?”舒兰身子一歪,险些摔倒,月茹连忙上前扶住福晋。其他人也是面面相斥,心中犹如打翻了调料瓶子,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苏公公。”耿雯杨走到人前,问道:“王爷可还好?妾身自愿前往,还请苏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苏培盛从怀了掏出了一封信,呈于耿雯杨,说道:“王爷说了,若格格执意前往,就将这个交给格格。”

雯杨从信封来取出信纸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笔锋软弱无力,寥寥草草,收尾处略有些颤抖的痕迹。全然没有胤禛平日书写时工整有力,可见他病得握笔都费劲了。

泪,忍不住地掉了下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自己担心。虽然知道他必定可以痊愈,但心里仍旧十分担心,仍想要陪在他的身边。

舒兰看了,只得跟众人说:“罢了,王爷既然有命,咱们也不能忤逆,就让蕙娆一个人去吧。”说完,带着众人先行离开了。

蕙娆慢慢地走过来,搂住雯杨,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会好好伺候王爷的,一定让他痊愈出来见你。”

耿雯杨望向蕙娆,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但也知道,这就是命,也是蕙娆的转机。这次时疫之后,她就会梦熊有兆。这就是历史,命运早就已经注定,即使自己不愿意顺从,它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发生。

缓缓地,耿雯杨给蕙娆跪下,说道:“妹妹,求你好好照顾他。姐姐在此谢过。”

蕙娆哭着把她拉起来,“你这是何必呢?姐妹一场,再说那是我的夫君,我这样做都是应该的。”

耿雯杨凄楚地笑了笑,紧紧地拉着蕙娆的手,说:“你也要好好的,我要看到你们两个一起出来。”

蕙娆点点头,随苏培盛离去了。留下耿雯杨一人,看着池中荷花摇曳。

胤禛得了时疫,康熙帝十分挂心,除了让人一日三次地过来问候,还抽调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协助治疗。众阿哥也时常前来探望,十三爷胤祥和十四爷胤禵更是常来常往。

那日,十三爷问询过胤禛的病情后,转道来到了雯杨这里。

“十三爷,您怎么来了?”

自从胤祥解禁后,这是他第一次来耿雯杨这里。

“四哥担心你,特意让苏培盛转告我,让我过来看看。怎么样,你还好吧?”

一提到胤禛,耿雯杨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急急地掉落下来。连日来,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他是否还在发烧,是否可以吃东西,是否还会呕吐……她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她。她的担心,她的寝食难安,也没有人知道。虽然知道他会平安,但又担心因为自己的出现,无意中打乱了事情发展的顺序,改写了历史。耿雯杨觉得自己如同被人遗忘了一般,就像一个被厌弃的木偶随意地丢在一边,孤独无助。

“哎,你别哭啊,好好的把你惹哭了,四哥知道又该怪我了。”胤祥见她哭得伤心,连忙劝阻道。

“他……他怎么样了?怕……怕我沾染上时疫,他不让我的人出院。他的消息我一点都不知道。告诉我,快告诉我。”耿雯杨扯着胤祥的胳膊,不住地摇着。

“苏培盛说,四哥见好了,张太医用了一个新方子。到今日,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再发烧了,刚刚据说还吃了小半碗细粥。放心吧,四哥一定会扛过去的。”胤祥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四哥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你都能从鬼门关回来,何况是他?”

“真的?”

“放心吧,我估摸着,不出十日,你就能见到他了。我如今只是个闲散皇子,有的是时间,我以后每日都来看看,再来告诉你一声。”

“谢谢。十三爷......”耿雯杨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自从十三爷出来,咱们还是第一次见,十三爷可无恙?”

胤祥点点头,顺势坐在了圆凳上。耿雯杨见了,心中一紧,忙问道:“可是腿疾未愈?”她知道,胤祥正是因为幽禁的那段日子里,患了腿疾,腿上经常会生了一种毒疮,并且起白泡,破后成疮,时流稀脓水,这个症状一直伴随他致死都没有痊愈。如今十三爷仅仅是站了一会儿,就需坐下,可见病情之恶劣。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发作时骑不得马,走不了路罢了。破了结痂了,也就好了。”

“可是......十三爷万莫大意了,还是要精心医治才好,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

“多谢挂心,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