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看到榫卯交错的木质屋顶。她舒心地一笑,眼泪不禁滑落。挣扎着想坐起来,右臂生疼完全使不上力。就在这时,十三爷推门走了进来,“你醒了?太好了。”
“十……”耿雯杨想说话,可喉咙沙哑发不出声。
“醒了就好。小福子去叫刘太医过来。你们去准备些清粥小菜,等诊治完就端过来。”
“喳。”
吩咐完毕,十三爷连忙走到床边把她扶起来,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说道:“太好了,不烧了。真是命大,一直昏迷,又反复发烧的,弄得所有人跟着七上八下。还好,总算这一关是过了。”
耿雯杨拼尽全力抓住了十三爷的手,“幸好不是梦。”
“傻丫头,想什么呢?就你这硬命,阎王老子也不肯收啊,以后好好待着,别生事,知道吗?别你的小命没了,还累得我们跟着挂心。”
经刘太医仔细诊断后确认无碍,仅需静养。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十三爷连忙命小福子,快马加鞭往京里赶,自己留下来善后。
只用了两日,小福子就到了四爷府。
“爷,十三爷身边的小福子来了。”苏培盛走进书房。
胤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苏培盛。苏培盛见状,只得重复一遍,“主子,十三爷身边的小福子来了,在书房外面候着呢。”
此时,胤禛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吞了口口水,强压了压,说道:“让他进来。”
“喳。”
小福子立刻走了进来,打千说道:“奴才小福子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
冷,彻骨的寒冷。胤禛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手开始颤抖,双手交握,想平息一下紧张,结果整个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他觉得胸口憋闷,似有千斤大石重重压着,他不得不大口地喘着气。
小福子见胤禛没有言语,只得继续跪在地上,说道:“爷叫奴才给您带句话,醒了,无碍。”
四个字,如符咒,将胤禛解禁,他缓缓地坐了下来。屋外阳光灿烂,穿过窗户温暖地洒在胤禛的身上……鸟儿们开始欢唱,蝴蝶开始在花间飞舞,微风轻抚杨柳,花草跟着摇曳……
胤禛挥挥手,“知道了,连日奔波,你也辛苦了,跟苏培盛领赏去吧。”
“奴才谢贝勒爷赏。”小福子一打千,随着苏培盛出去了。
胤禛拿起桌上的书,胡乱翻了两页复又放下,他站起来往舒兰院子走去。此时,舒兰正在督导着弘晖的功课,见胤禛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贝勒爷怎么这会子过来了?”边问,边命人备茶上点心。
“许久不见弘晖,过来看看。”胤禛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进学也算是长大了,“师傅可曾开始教授《论语》?”
“回阿玛的话,教了,已经讲到第十三章了。”
“那你把第十一篇先进和第十二篇颜渊,背来听听。”
弘晖立刻朗朗上口,胤禛听了点点头,接着问道:“这第五篇公治长中有这么一段:颜渊、季路待。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字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你可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弘晖顿时垂头不敢言语。
“让你去上学得学问,不是只让你背书,要理解这其中的含义才是正理。这意思是:颜渊、季路侍奉时。孔子说:‘为什么不说说各人的愿望呢?’子路说:‘愿将车马和裘衣和朋友共用,坏了也不遗憾。’颜渊说:‘但愿能做到不夸耀优点、不宣扬功劳。’子路说:‘您的愿望呢?’孔子说:‘但愿老人能享受安乐,少儿能得到关怀,朋友能够信任我。’这虽是孔夫子的愿望,但也是你阿玛我的心愿,你要记住。”
弘晖点点头,“儿子记住了,今后不光背书,也要明事理讲仁道。”
胤禛听了微微一笑,说道:“你刚进学不足一载,不懂这些也情有可原。慢慢学,日子久了自然就会明事理。只一点,凡事要存仁心,做事要无愧于天地。好了,你退下吧,我和你额娘还有话说。”
弘晖依言退下。
待儿子走了,乌喇纳拉·舒兰才缓缓地说道:“爷,您也不必操心,弘晖这孩子还是用心的,每日里除了师傅教导,自己还会勤于练习,前儿妾身听跟着的人说,他的骑射在众人里也算是拔尖儿的。”
“你别多心,这些我岂会不知?只不过他毕竟是嫡子,将来这位子还需他继承,自然要上心些。你已经很好了,弘晖也算是出色的,有你在旁我很放心。”
舒兰听了喜不自持,忙说道:“说了这会子话,想必贝勒爷也饿了,这是绣墨新做的红枣糯米糕,您略尝尝。”
“嗯,绣墨又回你院了?怎么前儿段时间没见着?”胤禛随意拿起一块,尝了一口。
“是,那个......耿姑娘走后,妾身就招她回来了,毕竟是妾身从娘家带来的,用着还习惯。前儿几日她娘没了,我准她回家去祭奠,这不刚回来不足十日,爷自然是没见到了。”
“既这样,应该多赏她些银子才是。”
“可说是呢,妾身也是念她忠心不二,所以这次特意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又赐了两块缎子给她娘做寿衣用。另外,她娘出殡当天,我还让小环又送去了十两帛金。把这孩子感动得,回来不住地给妾身磕头,要不是我让月茹死拦着,还不定怎么着呢,那额头都磕青了呢!”
胤禛听了不住地点头,“别看绣墨这丫头素日里不言不语的,但心实,谁对她好,那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说到绣墨,那以前跟着嬷嬷的那个小莲去哪儿了?”
“小莲?妾身还真不大记得了。月茹?”
候在一旁的月茹立刻上前,行礼回道:“回主子的话,耿嬷嬷去了后,她又伺候了耿姑娘一阵,后来耿姑娘进了宫,她就留在那打扫看院子,想来也快两年了。”
“即这样,那就让这个小莲搬到悦心院子里去吧,她总跟我抱怨说手上的几个丫头都不尽心,不得使。我看那个小莲以前跟着嬷嬷,倒也算乖巧,就让她过去伺候吧!”
“哎,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跟着耿嬷嬷的小莲啊!那孩子原就不错,又是嬷嬷一手调教,到底见过些世面,自然是比这些个小丫头子们有眼色了。让她白看院子也是可惜,贝勒爷既有了主意,那今儿就让她去吧。”说着,舒兰对月茹说道,“去告诉小莲,贝勒爷给她脸面让她去伺候宋格格,如今宋妹妹正有身孕,叮嘱她务必谨言慎行,不能错了半分。”
“是。”月茹依言下去了。
“你从府里带来的这两个丫头都很好,月茹干练,绣墨谨慎,倒真是帮了你不少。”
“是,妾身不是夸嘴,也幸亏有了她俩,不然妾身就是有十个脑袋,那也是不够用的。对了,说到遣人伺候,妾身还想把梨香苑里的小棠调了来,去伺候武妹妹,她初到府中,身边跟着的几个小丫头年岁小,妾身看着实在是不像话。原就想着拨几个机灵懂事的过去,贝勒爷即说起了,索性就一同办了。”
“小棠?你既然已经相中了,那自然是好的,就拨过去吧。凝芷初来,万事不便,还真需你多多照拂。”
“那是自然的,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妾身自然是要多关照的。前儿几日,妾身听闻武妹妹夜不安稳,还特意命人炖了安神茶给她送去了。”
“多劳你费心了。凝芷性子谦和,不爱言语,以后你得多关照才是。”
“是,贝勒爷放心,妾身一定待武妹妹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对了,还有一事。你乳母娘舅家的外甥颂德,我看着很好,在与其在府里干些个闲差不如让他去田庄上料理一番事业,也算是历练历练,你觉得可好?”
“贝勒爷,您安排就是了。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过是受不住乳母的央求,才在府里寻个差事给他。贝勒爷若看重他,给他机会,自然是极好。只盼着他将来出息了,我乳母脸上才有光啊!”
“既这样,那过几日就打发他过去,也不让他独去,我叫管事的再挑几个老实能干的随他同去,帮衬着点也就无碍了。”
“是。”
乌兰布尔哈,行宫耿雯杨终于等到和十三爷独处的机会,方才问道“十三爷,四爷他没事吧?刺客抓到了吗?”
“没有。”十三爷只是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我能留在这里,就是等你醒了,你是否看清刺客?”
“没有,他在暗处,只看到了一双眼睛。即便是再见到,只怕也是认不出的。”
“你怎么那么大胆,真不怕死吗?”
“不知道,我当时什么都没想。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怕的,不然我怎么会背对着刺客呢?其实也正是这一瞬间的胆怯,我才能活命。”现在回想起来,耿雯杨依旧不寒而栗,自己真的那么爱他吗?连命都可以不要?
“是呀,幸亏这样,否则你的小命早交代了。”十三爷笑了笑,继续说:“你想知道的不光这些吧?”
耿雯杨脸一红,羞得不能自抑。
“其实那一箭也算成全了你,四哥在房间里看了你一夜。虽说你是替他挡箭,但尊卑有别,他一向小心谨慎,从未做过半点越礼之事,想必你于他是极重要的。可那一夜的逾越,只怕将来也不会再有了。他的心你如今可明白了?”
耿雯杨听了,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因为那一夜,往后他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你自己在宫里可要万事小心。你们只能等,看将来是否有转机。”
未来真的有转机吗?八爷他们会放过我吗?我跟胤禛真的有未来吗?
十三爷要回京了,耿雯杨来送行。
“丫头,你醒的还算及时。要不,我都不知道再找什么借口留在这了。你安心在这里休养,一定要全好了再回去,千万别落下病根。”
“十三爷,让奴才跟您一起回去吧,奴才真的没事了。”
“不行,我已经吩咐了崔公公,让你们十五日后再启程。这段时间你安心静养,好好地给我们回来。”说完,十三爷翻身上马,潇洒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