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整日忙着与各部落首领,策马狩猎,好不畅快。各个阿哥,各部落的勇士们皆使劲浑身解数力争头筹,只为博龙颜一笑。

在诸位阿哥中,十三爷胤祥勤于弓射,收获颇丰。康熙帝十分高兴,特赏赐了御用的弓箭,胤祥一时风光无限。

是夜,宴饮依旧,歌舞升平。众人酣畅之时,伊尔根觉罗·噶尔汉王爷向康熙皇帝奏请,自己的四女儿木木佳,聪颖贤淑,尚待字闺中,希望皇帝可以在众阿哥中为女儿择一良婿。康熙帝略略思索,就下旨将木木佳赐给皇三子胤祉为侧室。同时,宣布将皇十五女,封和硕敦恪公主,嫁与蒙古科尔沁王爷。一时间,众人忙向两位王爷及三阿哥道喜,各个喜气洋洋,一团和气。

耿雯杨隐在暗处,看着席间红光满面的众人,不知他们可曾留意到,那木木佳才不过十五岁,而和硕敦恪公主才不过十二岁,花样的两个女孩从此将与家人天各一方了。想到这,她不禁心疼,十二岁的年纪,在她们那不过还是个孩子,却不得不远嫁他乡,从此与母亲天涯相隔了。这位被后人称之为‘十公主’的小姑娘,将在嫁到蒙古科尔沁部仅六年后就死了,那时她不过才十九岁。她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下长眠的?一个女人的一生,就这样轻易地就被安排好了。即便尊贵如格格,她的幸福,她的不幸,没人在意。男人眼中注视的,永远只有权利。原来,这就是皇权,这就是阶级。

入夜,耿雯杨打来热水,准备服侍四爷就寝。

“放那吧,一会儿我自己弄。”胤禛低头看着书,似乎并不想见她,声音照旧是冷冷的。过了许久,似是察觉到耿雯杨并未离开,才诧异地抬起头,“你还不下去?”

冷漠的语气,黯淡的眼神,一刀刀地刺着耿雯杨的心。虚情假意也罢,至少那谎言是温暖的。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竟然连敷衍都不愿去做。在你眼中,我就卑贱如此吗?这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的尊贵吗?我不稀罕!什么皇权,什么狗屁等级?姐本来就不是这的人,凭什么要遵从这些?

许是十公主的事刺激了她,耿雯杨咬了咬嘴唇,说道:“奴才有事要说。请准奴才近身。”

胤禛扬了扬眉毛,看不透她的想法,无奈地点了点头,看着她向自己慢慢走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忽然一种恐惧满遍周身。害怕了?为什么?

耿雯杨走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端详着,似在寻找一丝的悔意,可平静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她轻声说道:“贝勒爷如此做,是因为担心那日后,奴才存了非分之想吗?您大可不必如此,奴才知道自己是爷手中的棋子,奴才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贝勒爷的东西,奴才还给您,奴才不稀罕。”说完,双手抓住胤禛的衣领,猛地一拽,将嘴凑了上去,似那日一样,深深地吻了上去。

胤禛一阵慌乱,本想推开,但手刚碰到她的身体,立刻失去了力气,任由感觉主宰了一切。

片刻,耿雯杨猛地推开胤禛,满眼挑衅地看着他,柔声地说道:“贝勒爷,现在互不亏欠。若贝勒爷觉得奴才尚有利用价值,请尽快明示;若没有,还望爷高抬贵手,让奴才可以在天馥斋安度此生。”

胤禛一时还未回过神,直愣愣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个丫头居然如此大胆。

耿雯杨见他没有反应,稳妥地行礼,“贝勒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出了门,眼泪才落了下来。

算了。现在才知道,这简单的两个字,居然包含了如此沉重的失望和无奈。该放下的终究要放下,放不下的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只是,心痛的感觉仍旧如此清晰。是从何时起,自己动了情?为何要这样深?

耿雯杨正准备来个哭天抹泪,哀悼一下自己的恋情。无意间却瞥见,屋顶上似有人影闪过。心中一惊,立刻抽出手帕,捂在脸上假意哭了起来,同时透过指缝四处寻找。终在一角落里,发现了那一双眼睛,正热切地注视着胤禛的房间。

奸细?刺客?这与我还有关吗?

正在耿雯杨犹豫之间,房门开了,胤禛走了出来。由于耿雯杨站在门口,哭得一声比一声惨烈,他实在是坐不住了,准备出来安慰,又或者打算将她轰走,总之不能让她再在自己院内鬼哭狼嚎了。

听到声音,耿雯杨立刻不哭了,她转身看了他一眼,又回身向屋顶望去,只见那黑影处划过一道亮光。暗箭!

电石火光般,只一瞬间,耿雯杨便紧紧地抱住了胤禛。嗖地一声,箭已离弦,直直地刺入,疼痛即刻传遍全身,面容扭曲,无力地倒入他怀中,耳边的嘈杂声逐渐消退,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原来中箭是这样的感觉,还真疼啊,罢了,这一箭也算成全了自己……

胤禛看着她跑过来,猛地被她抱住,还未来得及推开她,就已听到凌烈的风声,同时怀了的佳人身子一颤,便瘫软了下去。他这才看到她背上的箭,原来她是在替自己挡箭,值得吗?为了我,值得吗?心,猛地抽搐了起来……

顷刻间,行宫上下一片火光,康熙皇帝震怒,命各宫加紧防卫,逐一查问,势要将刺客揪出。十三爷、十四爷带着巡查侍卫来往穿梭,各宫搜查。那刺客却如石沉大海,竟隐遁不见了。

天快亮时,十三爷才有空,去看耿雯杨。不料,胤禛竟守在那里。

“四哥,你怎么在这啊?这万一被人看到,起不......”胤祥见了不免埋怨道。

“无妨,也就这一次。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在等这丫头醒来,查问刺客罢了。”

“唉,那太医怎么说?”

“箭虽射在右胸,未伤及心脉,但箭上含有剧毒,只怕撑过不过今晚了。太医已尽力医治,其他的只看她的造化了……”胤禛拿起她的手,十指冰凉,伸手摸摸额头却是滚烫的,她还在发烧,一直未退,“当初,因为嬷嬷以死相逼,我才不得已把她送到了天馥斋。即使她经历种种险情,我都未出手相助。如今才知道,她早就在我心里了,若她真得了皇阿玛的宠幸,我该怎么办?我还怎么看着她再在那里沉浮?”

十三爷看到胤禛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并未上前安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她。

“芙蓉凋嫩脸,杨柳堕新眉。摇落使人悲,肠断谁得知?十三弟,看着她在我怀里闭了眼,我居然心疼了……可是我该怎么办呢?她若没了,我该替她报仇吗?难道真要为了她,杀死我的手足吗?”

“四哥,你知道是谁干的?”

胤禛轻轻地将雯杨的手放回被子里,仔细掩好,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十三爷,说:“太医告诉我箭上有毒时,我就已经猜到了。如今,这样急迫要杀了我的,目前只有一个人。”

“谁?”

“胤禟。”

“九哥?”

“只有他。临行前,我已经掌握了老九这些年贪脏枉法的证据,为了协助老八,他大肆敛财,行径令人发指。但我念在兄弟一场,临行前特意让他们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给他们带了话,若老九就此收手,我也就既往不咎。我只意敲山震虎。没想到,他居然不顾多年的兄弟情份,非要致置我于死地?”

“四哥,你真的能确定吗?”

“只怕参与这事的还有老八,若非他们联手,那刺客又怎会隐遁不见?若不是一早就已混入的侍卫,你们搜查地如此细致,又怎会找不到呢?”

“那你想怎么办?禀报皇阿玛吗?”

“不,我现在没有证据。若现在贸然告知皇阿玛,只怕会引火上身。回京后,我再慢慢应对。”胤禛注视着气若游丝的耿雯杨说道,“只是,终究害了她了。若那晚我把持住了,今日她也就不会为我挡这一箭了。若现在躺在这里的是我,或许我的心还会好受些。”

“四哥,你得好好活着,才有可能保全她啊。再说,这丫头命大,上次撞到头不是也照样挺过来了?”

“十三弟,我求你件事。经这么一折腾,恐怕不日,皇阿玛就要回京了。若她能熬过今晚,也走不了的。你能不能请旨留下来彻查刺客?有你在,我也能走的安心。是生,是死,好歹给我个信儿……”

“四哥放心,我一定想办法留下。”

“谢了。”

耳畔传来了心电监护仪的滴答跳动声,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天花板上白炽灯的光芒。

我回来了?

朱蕊想使劲睁开眼睛,但她太累了,只能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原来人之将死,什么都能看明白。真的挨了一箭才知道,我真的爱上他了。好可惜,我竟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好累啊,回不去了,真想再看看他的眉眼,我现在都快忘了……

即使闭着眼,朱蕊还是看到了一片白光。很美的光,那样地耀眼,慢慢地白光将她包围。外界浅浅地安静了,她像坠入了湖中一样,越沉越深,寂静无声……

我……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