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游?你们为什么不去下游再去找?”

“唉……下游是无人区……”

“我们这条河是小小孔雀河,离库车大峡谷相连着,如果当时水流大,是很有可能被冲到下游的崖壁去……”

“崖壁几百年来,就没人活着回来过……”

阿里木说不下去。

当然,昆志鹏也听不下去。

众人站在已经又冰冻起来的小小孔雀河边。

这条河是村子附近仅有的水源,河宽仅有五米,这么窄的水面,乍看过去,不太容易使人落水。但明显能看出被人为砸冰的痕迹,冰面上密密麻麻被砸开了冰层。

“我们真的是连续捞了好几天,水里的沙都被摸清了,也没有找到宋老师的任何痕迹。”

瞧着如今冰层底下,依稀能看出有平缓水流波动的小孔雀河,昆志鹏不死心,他脱掉外套,钻到了冰层下面,在水里摸了一遍。

有些河床很浅,水仅到腿肚子。

用手摸出的河沙迷蒙了昆志鹏的双眼。

昆志鹏越找越愤怒,就这样的小河流,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的宋老师,他的爱人,他的世界唯一的光,怎么会消失?

找了好久,直到实在潜不动,昆志鹏重新浮出水面,立刻就有村民给他裹上了厚毛毯。

村口的那个小男孩拽着昆志鹏的毯子,冷着脸道:“大哥哥,那一天,宋老师是为了救我们几个同学才落水的。当时的水流比现在的急,可吓人呢!”

周娜点头:“对,那些天气温陡升,风又特别大,天地间下了场大暴雨,河面忽然就变成了十来米宽,浪头也有好几米高,我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水面上找不到宋老师了。”

这么极端的天气?

宋菁扬啊!你傻不傻!那么危险,还跑出来干什么?

他极目远眺,恨不能看到小小孔雀河流的尽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顺着水流找到她。

没能找到宋菁扬,或许是好事,假设她是顺着水流被冲下去了。

亦或者……她被埋在了河沙底下……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村子的黑夜是从晚十点开始的,昆志鹏坐在宋菁扬的宿舍凳子上,她一向不太喜欢整理东西,以前经常被昆志鹏笑话不像个女人。

宋菁扬就和他犟嘴:“你为什么不能替我收拾?”

“我一个大男人,是要干大事的!这种小事情得是你们女人干!”

宋菁扬送了他两个大白眼。

转身继续去忙她的事情,仿佛根本不在乎昆志鹏的大男子主义。

昆志鹏猜不透宋菁扬的想法,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心道,自己的女人自己宠,算啦,不就是帮她收拾下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昆志鹏就帮她把物品归归类,整理好。

等到结完婚后,生完孩子了,菁扬肯定就愿意收拾家务了。

可现在看过去,宋菁扬的宿舍万分整洁,物品摆放有序,一丝不苟。

在书桌的最显眼处,放着他和她两个人的合影。

那时,宋菁扬研究生毕业,昆志鹏从伊拉克死里逃生,为了庆祝彼此开启新生活,昆志鹏精心策划了一次毕业旅行,带着宋菁扬奔赴云南大理,两个小情侣在那浪漫至极的地方度过了愉快的一个星期……

照片上,宋菁扬用力地扭着昆志鹏的耳朵,那会儿他俩刚在电影院里看过H国的一部电影《我的野蛮女友》,昆志鹏直言宋菁扬的野蛮程度不亚于女主角。

结果便被宋菁扬押着到自拍相机前留下了这一张“宣誓主权”的相片。

往事已矣。

思绪回到了救援宋菁扬这件事上,昆志鹏想报警,但周娜告诉他,已经第一时间报警了。

这边警力有限,村子的附近又是出了名的无人区,从没有听说过下游处崖壁有人生还过。

因此只能等消息。

辗转反侧了一夜之后,清晨,正要收拾装备,昆志鹏准备亲身涉险,却接到了陌生的电话。

“小昆?我是安承佑!”

安承佑?

满脑子都是心爱的女朋友,昆志鹏一时恍惚,他竟然没想起来是谁。

“安……”

“火车上,咱一起抓小偷,你这么快就忘了?”

昆志鹏总算反应过来:“安大哥?”

“你在哪?我这边出现状况,需要你来帮哥一把。”安承佑提出见面,电话中的语气听出来很焦虑。

昆志鹏简单叙说了自己的经过,并告诉安承佑,自己要去无人区寻人的想法。

安承佑沉吟片刻:“吉里?是不是在天山南麓呀?那边有座霍拉山,还有座铁门关,地势险恶,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嗯,我没弄错的话,你所在的地方,不久前正好有登山背包客经过,有人刚救了个汉族女人……我这边可能有你对象的消息。”

一听有消息,昆志鹏没有犹豫,他背起包:“说吧,你在哪?老子马上过去!”

昆志鹏告别周娜,匆忙赶往安承佑提供的地址。

目送昆志鹏急匆匆离去,周娜她越发感到愧疚,抱着怀中还没满周岁的小宝宝,周娜在屋里以泪洗面,她的目光停留在全家福照片,眼神中充满了留恋,脚边放着收拾好的背包。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脑子里都是宋菁扬的音容笑貌。

相处的这两年时间里,她早已把小宋当成自己亲妹子。

现在,她该如何给她的爱人交代?

光洁的手,摩挲着前不久才照的全家福照片,上面的宝宝笑得特别开心,令她更加舍不得,她喃喃道:“小宋的失踪和我脱不了关系,我作为她的领导,她在这里的大姐,口口声声说是家人,却没能够尽到家人的责任。所以,我一定要去亲自寻她!”

“否则,我这一辈子都过不去这道坎。”

怀里小宝宝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啊啊叫了两声,伸出小手,轻轻拽住了周娜的头巾。

引得周娜更加难过,用力将宝宝抱在了怀里安抚着。

其实周娜,也有一段传奇的人生经历。

周娜年轻时候在关内做批发生意,后来遇到了现在的老公阿里木。因为他是维吾尔族人,高鼻深目,神秘高贵。所以周娜第一眼见到阿里木,便被他深邃的眼眸吸引。

年轻的女孩子谁不爱看好看的男人?

阿里木对周娜也很有好感,平时见周娜一个女孩子总是扛着大包小包,在批发市场上来来回回,他便也会放下手里的活计,帮着周娜搭把手。

有时候干脆就全程替周娜忙活起来。

把周娜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周娜的心门逐渐被阿里木打开,但是在那个年代,周娜身边人对新疆人的身份并不太热情,还有些排斥和轻视。

从心底里认定新疆人“不好。”

怎么个不好?

比如新疆人穷,他们到内地来做生意,大多是成团的,因此经常在一个地方自成“团伙”,虽不至于欺负别人,但也让习惯单人做生意的内地人感到莫名地抵触。

再来,关于新疆人会“撒谎”的谣言也挺多,可谓新疆人的人品滤镜碎了一地。

全国各地经常有新疆人斗殴,或者卖天价切糕的传闻……

但就是这样,周娜还是接受了阿里木对她的好。

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什么都不足以成为障碍。

“我看上他这个人了,和他有没有钱没关系,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从接触他之后,我对新疆人原先的想法都被打破了,尤其有一点,值得说明,他的诚实品格深深打动了我。”

彼时阿里木还只是个烤肉摊的小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