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里村实在是太难找，沿途翻山越岭不说，光是附近就有好多个无人区。
那时独库公路还没有全面建成，很多地方，全靠昆志鹏一双脚行走。
前脚一进村，灰头土脸的昆志鹏就抓住一个维吾尔族小孩子劈头盖脸地厉声问：“喂，小鬼，你们周娜老师在哪？”
小男孩大约十岁左右，戴着维族特有的花帽子图玛克，一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回视他。
他似乎没有被昆志鹏吓着，直直对上昆志鹏的眼睛，不言语，也不哭闹。
沿途有一些赶着羊群的维族小孩子们，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
那些纯真的眼神令焦躁的昆志鹏逐渐冷静下来。
看来是自己太凶了。
昆志鹏缓和语气，又问了一遍小男孩：“小子，你快说，再不说，叔叔就打你屁股！老子现在十万火急，要马上找到你们这里学校的校长……”
孩子那双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缓缓飘出几分疑惑和……戒备。
昆志鹏脑海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这里语言不通，孩子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普通话吧！
于是昆志鹏又费劲比划。
“你找校长有什么事吗？”
突然，小男孩用一口流利的东北风味的普通话反问他。
呵！原来这臭小子会讲普通话啊！
昆志鹏握紧拳头，他现在有八百个准备替他父母“教育”他的念头。
“我要找你们这儿的一个老师，女老师，姓宋！”他憋着内火。
一听是来找宋菁扬，男孩子眼珠子陡然转动。
咧嘴嚎哭起来：“啊啊啊啊——”
嗯？什么情况！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淦！这变脸也忒快了！
他昆志鹏自认为这辈子什么都能搞得定，唯独女人和孩子的哭，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急着抓耳挠腮，上前捏着小男孩的瘦胳膊，耳边一声怒吼：“快放手！”
昆志鹏赶快松了手，回头发现一名大约四十来岁的汉族女人面孔，穿着一身当地的民族服装。
“你是谁？”
见到救星来了，那个男孩子停止哀嚎，可怜兮兮道：“周校长，他想要找宋老师！”
竟是来找宋菁扬，那他？
汉族女人愣了愣，她表情瞬间凝重，迟疑了几秒钟：“……昆志鹏？小昆？”。
“对，宋菁扬在哪？”
昆志鹏和周娜在电话里沟通过好多次，对她声音很熟悉。
他多日来积压的愤懑宛如狂风暴雨：“周娜，你学校的老师失踪了，你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你们村子怎么能这么安静，一个个怎么就没有人去找她？！”
“对不起，电话里我和你沟通过，到目前为止，宋老师还是没有消息。”周娜心底非常难受，她一直都在等昆志鹏，没想到山高水长，过去四五天才见到小伙子。
此时的昆志鹏就像一只野兽，暴跳如雷。
没见到周娜之前，昆志鹏知道电话里发再大的火也没有用，他忍了又忍，淦，实在忍不了！
他没出手揍人，真的是格局大。
费尽千辛万苦赶过来，可不是为了听这女人告诉他，宋菁扬依然没有消息。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要是搁内地，派出所出警，连蚂蚁窝都能搜罗一遍。
“小昆，实在是对不起！我们一直在找，当地政府部门也在寻找。”
“我不是来听你假惺惺地说什么对不起，请你马上告诉我，宋菁扬在哪里？你们找到人了吗？到底人在哪，你们用心找了吗？啊！你知不知道，我们约好了，她那寡母一个人在家等着盼着，急得送医院去抢救。你现在就领我去那该死的小破河看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突然落水了？”
昆志鹏越说越激动，要不是几分残存的理智，他真想掐着周娜的脖子……
面对情绪崩溃的昆志鹏，周娜校长万分内疚，她虽然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们全村人也都出动去找她了，可是一直都没有她的任何线索，我相信她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一定有神灵护佑，肯定会平安无事。”
“胡说八道！”昆志鹏情绪激动，他虽然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当初在伊拉克死里逃生的经历令他相信，一切自有天意……
可此时提什么神灵保佑的屁话，让他感到更加愤怒。
他要的是活生生的人，要的是那个鲜活的宋菁扬，要的是一个准确的答案！
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晚间八点。他所在的吉里村子，四处亮堂堂的。
村子安静的出奇。
仿佛有很多双眼睛，躲在暗处，默默地关注着他和周娜。
无来由地，昆志鹏叹了一声长息，他逐渐冷静下来，现在和周娜发火无济于事。
漫长的几分钟沉默后：“你现在带我去看下宋菁扬出事的地方。”
周娜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自从宋菁扬救孩子落水后，他们所在地的，所有得到消息的人，第一时间全赶过来，但为时已晚。
周娜带着昆志鹏准备往村外走，这时，有好几个当地人突然冒了出来。
“对不起啊！你就是小宋老师的男朋友吗？她是救我家老三才出事的……”
“小宋老师是救我的闺女……”
“小宋老师是救了我的大儿子……”
人们轻声地说，每个人的神情都充满了歉疚。
宋菁扬在这边支教的两年多的时间，和村民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因此，村民们爱屋及乌，哪怕昆志鹏看起来凶神恶煞，他们也还是主动靠过来。
在他们心里，宋老师的落水没能被及时救上来也是他们的错。
周娜的丈夫阿里木也在其中，满脸羞愧。
他个头不太高，脸庞比身边的族人显得白一些，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操着一口比较流利的东北口音普通话：“我们找了三天三夜，恨不能把那条河都摸透了，但是依然没有发现宋老师的身影，哪怕是衣服碎片，我们也没有找到。”
“是什么小河，为什么都摸透了，还没能找到她？有暗流吗？”
“这里的地貌比较特殊，虽然是春天，但雪要下到四五月份。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忽然回温，山坳吹来了暖风。几个村里的娃娃们就跑了出去，赶上了河水化冻……我们都希望宋老师没有事，趁着河里没结冰，我们第一时间网筛式寻找，也没有发现她，也许宋老师在当时就被河流冲到了下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