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才独自一人坐在此处。
哪怕有人靠近，也似乎全然未觉，并未抬头去看，更未开口说什么。
只当是过路人在这儿暂时停步。
“你还真把自己与那些人当成一丘之貉了，如今狮虎岭覆灭，你竟还想着替那群魔头报仇？”
杨才这才抬头。
瞧见是叶尘，眼底有些讶异。
世人传闻不假，他果真没死，一如当年，一袭白衣，不染纤尘。
只看了一眼后，杨才便又低头，随口答道：“是你送我去的狮虎岭，如今我真成了狮虎岭的人，你也不该感到意外才是。”
“的确如此。”
叶尘倒也并不否定，又道：“我奇怪的是，那群魔头个个心怀鬼胎，同而不和，怎么值得你拼命。”
“那些血魔杀了我妻儿。”
至此时，杨才口中竟听不出半点愤怒，半年厮杀，早已麻木了。
叶尘又问：“红蝠？”
杨才并未开口。。
算作是默认。
狮虎岭那地方乌烟瘴气，乃是人族邪修汇聚之地，不过，自打杨才统领狮虎岭以来，便少见他们在世间作乱了。
他虽入了邪道，但好歹是将那群桀骜不驯的魔头降住了，也算是有功。
叶尘点了点头，自顾自笑了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不过，你并不是他的对手。”
杨才眼中闪过一抹血光，混杂着杀意，喉咙低吼着：“我已是大乘期。”
“那也不够。”
叶尘这话说的平淡，却十足的激起了杨才的怒火。
可片刻后，杨才便又萎靡了下去。
虽不愿承认，但叶尘这话说的的确不假，且不说他这靠着邪修功法修出来的大乘期掺杂了至少七分水分，纵然是实打实的大乘期，难道就能是那李慕仙的对手？
上清观、万花谷皆被李慕仙一人屠了满门，只凭他一人，也只是送死罢了。
许久，杨才这才又道：“我这辈子是成不了仙的，此时胜不了他，那这辈子也就胜不了他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拼了这条命，在他身上撕下块肉来。况且，你不也是来杀他的。”
半年前，风不同以大乘期修为断了李慕仙一臂。
他可以，自己为何不行。
叶尘却只是一叹，道：“你的死活都随你。至于李慕仙，他还入不了我的眼，不过若他非要寻死，我也不见得就不会杀他。”
李慕仙之流，还真入不得叶尘的眼。
他所为的，是开天门。
三言两语后，叶尘便转身欲要离去，临行之时只丢下一句话：“你仇家不少，这般招摇的在这世上走动，说不准没死在李慕仙手上，反倒阴沟里翻船了。”
“不劳你费心，仙魔不同路。”
杨才随口回了句，低头，又继续喝茶。
叶尘也未再多言。
大战前夕，却是风平浪静，静的可怕。
哪怕是这天人城，也不见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来，那些前几日还豪言壮语说要一睹天人之战的修士，如今也都已一个个都老老实实躲到了几百里外的荒山之上，只敢远远瞧着。
两日已过。
依旧那般风平浪静，叶尘立于天人城废墟之上，远望天穹。
在其身边，唯有一棵老树，这树长得笔直，足有十丈余高，立于废墟之上，生得十分挺拔。
其实，说是老树，但这棵树也才仅仅二十余年罢了。
是叶尘前去冥界之时，才发得芽。
苏星子小声嘀咕：“先生，他是不是不来了？”
天也会怕。
怕先生。
在冥界之时就是这般，在先生面前，那天上人根本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如今怯战，也并非不可能。
叶尘神色如常，道：“事到如今，可不是它说避战，便可避战的。”
一旁。
老蛟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下意识向后挪了几寸，还不忘拉着李元一一同后退。
苏星子偏头，望向叶尘。
见其指尖一勾，生出三尺剑罡，横对天穹，便是一剑挥出。
顷刻间。
苍穹如血染，未见残阳，已有红霞。
远远观战众修士纷纷惊呼，那一剑，竟是斩出个血染苍穹，莫不是伤到了天？
可天又不是生灵，如何会流血。
这一剑隐没。
残霞之下，终见那天门。
那一剑，斩出了天门，也斩出了李慕仙。
依旧那般，白衣，独臂，面色阴寒如铁，只是似乎，比之半年前仍要来得更强。
见来者，叶尘笑道：“天上人怕我，你这天道棋子，反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前来赴死。”
李慕仙眼神微寒，反问：“天道无敌，岂会怕你？”
“怕不怕，你自己问它便知晓了。”
听得此言，李慕仙眼底寒意更盛。
他此时也在恐惧，这恐惧不止来源于自己，同样，也受天上人影响。
眼前此人，实在可怕至极。
平复下心中恐惧，李慕仙又道：“我早该猜到，你半年前便已回来了，可惜那时候，不曾找到你，将你直接抹杀。”
“那时候的确是杀我的最好时机。”
叶尘并未否认。
半年前，自己初至大九州，只凭那一道灵魂，难免受到规则压制，不只是他，同行者如程青云、苏星子，皆是如此。
人间是不允许有仙人的。
这副躯体，除了方便在人间走动之外，更重要的，是逃过规则制约。
叶尘又问：“天上人真不现身？”
李慕仙面色一寒，便见掌心运起雷火，悍然一剑斩下：“杀你，无须天道动手！”
“是吗？”
雷火消散。
叶尘依旧那般笑脸，身上不见半点伤痕，甚至不曾染上灰尘，只静静瞧着天上的李慕仙。
叶尘又道：“看来，你该再开天门，去请那多目天君降下伏魔印，唯有如此，方才有可能伤到我。”
李慕仙神色阴晴不定。
眼下何等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不借上界之力，是绝对伤不到眼前人的。
可若开天门……
叶尘的目的，不就是开天门！
“看来，你是不愿了。”
叶尘又一抬手，口中念念道：“你既不愿，那便唯有我代劳了。”
话语落。
又见叶尘那一手掐剑指，四处剑光起。
平淡一声响彻四海：“今日为开天门，不得已，借剑一用。”
“剑来。”
十里之外。
茶摊上，杨才背上剑无端震动，脱鞘而出，飞入天穹。
杨才猛地抬头，却见百里之外荒山，百道剑影冲天而起，又忽见天穹之下，天下万剑汇聚如洪流，冲破重云，尽皆流入天人城之上。
“天下之剑，尽在他手……”
剑气不绝，剑光如日星，洪流汇聚之下，这片天穹，已难见日光。
剑在天之下，天却惧剑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