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答复，黑龙便心中了然了。
但凡是上了这青云山的，只要是不该来这山门的，管他天上的地下的，都可灭了。
黑龙催促道：“你最好快些，这人间，我待着很是不喜欢。”
“事总要一件一件的办。”
叶尘乘风而起。
只留下那一句话后，便踩着老蛟，向那上清观方向飞去。
自打上清观那一战之后，已过了足足半年，也不见有人来此收拾，更不见有道门中人上山瞻仰。
这地方，说不上的冷清。
叶尘瞧着脚下荒凉群山，眉头微皱，怅然一叹：“那日正是深秋，如今该是已入春才对，可这山中，看来是不会回春了。”
眼下，这群山哪有回春的迹象。
依旧如那日李慕仙登临，草木枯黄，连带着那些千年老树的树干，都一并流干了灵气，没了半点生息。
让人看着，实在不忍。
饶是活了几万年岁月的老蛟，都不免有些心惊，那日到底是何等一战，方才会引得这万里荒芜。
老蛟感叹：“这一战的代价，太大了。”
苏星子却道：“可这一战，总会开始的，也总会结束。”
老蛟眼皮抬了抬，似是要转过眼睛，去看到头顶上的苏星子一般。
去冥界走了一遭，这丫头看来长进不小，不只是修为，还有见地与心智，皆是如此。
这一战总会开始的，无论有没有叶尘。
也总会结束，无论谁胜谁负。
“下去吧。”
老蛟并未落在观内，而是停在半山腰，便化作人形。
再往上，便是那被干涸血液染得黑红的青石阶，半年风雨冲刷，也不见冲淡这血色。
单单是踏足，都需莫大的勇气。
“师祖，这便是上清观？”
李元一举目望去，目力所及之处，青石阶上，是一宏大却破落的道观。
观外石门深深镌刻上清观三字。
如今无人打理，此处也好似是过了几万年一般，就连那石门上的字，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叶尘道：“曾经是，至于以后……以后也不知有没有上清观了。”
苏星子偏头。
跟随先生许久，却很少见他这般严肃。
苏星子与李元一心照不宣的各自躬身行了一礼，他们是为天下而死的，该拜这一拜。
“走吧。”
叶尘率先踏上那血色石阶。
二人连忙跟上。
石阶上，空见血光，却不见尸身。
修士的躯壳不同凡俗，身死道消之后，要么万年不腐，再要么，便在短短几日乃至眨眼工夫，便化作一抔春泥。
自天地来，又归天地去。
可越是空旷，苏星子瞧着这一幕，便越是不好受。
若留下一具尸身，好歹还可稍留个念想，如今却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更让人觉得悲凉。
几人登至峰顶，立于上清观石门之下。
叶尘突然开口：“元一。”
“师祖。”
李元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静听教诲。
叶尘又道：“今日这一幕，你看着如何？”
李元一沉默许久。
最终，才终于如实答道：“徒孙……也不知该怎么说。”
他性子憨直，又实在算不得什么聪明人。
只是练剑，便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心思，又哪里能学得什么好听话，在叶尘面前说出来。
“说不出来就不说了。”
叶尘又道：“我只问你，我要你镇守人间三千年，这三千年，你会无数次见到眼前这景象，这担子，你扛得住吗？”
李元一沉默。
他也不知。
三千年，对他这尚未步入中年的年轻修士而言，完全不知是怎么个概念。
且一个身在剑宗魁首，修仙路却走得无比坎坷的蠢笨修士，就连李元一都怀疑，自己可否承得住这重担。
且不说镇守人间三千年，就连青云山上那赤煌峰，李元一管理起来都捉襟见肘。
“你若答不上来，便问你的剑。”
叶尘目光移到李元一背后所负煌龙上。
不见它有半点动静。
叶尘又道：“能承此剑的人，都不会平凡，这天下人谁都有可能质疑你，风不同可以，程青云也可以，唯独你的剑不会。”
“它选择了你。”
李元一本有些迟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坚毅。
见此，叶尘终于一笑，拍了拍李元一肩膀，道：“莫要负了这把剑。”
语罢。
叶尘便又转身，行入石门之内。
苏星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先生，我们来此处做什么？”
“借气。”
“借气？”
若是在冥界之时，那地方强者如云，且要与天上人一战，借气还说得过去。
可如今回了人间大九州，何须借气？
借来的气，恐怕也难比得上先生万分之一吧。
只是，苏星子也未再多问，只是紧随叶尘，入了上清观。
一入观内，便见眼前一碧瓦飞甍的宏伟大殿立于眼前，虽经风霜侵蚀，又荒废了半年，却依旧不减当年雄伟。
此殿名为紫霄殿。
鼎盛之时，紫霄殿香火不断，上至各路道门修士，下至欲求长生的凡俗。
可如今，就连殿上的神像，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叶尘扶手，也不尊那神像，只盯着那神像双目，口中念念有词道：“上清观之祖，为开天门，我在此冒昧借气一用，以换你上清观后世兴荣。”
语罢。
叶尘手拈法诀，便要聚气。
一道淡淡紫色气流如霞光，凝于叶尘指尖，这气不多，但却是上清观至真至纯之气。
片刻后。
又见叶尘手中法诀一变，将那一团气收入体内。
随即，又开口念诵箴言：“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只这一言出。
便见叶尘脚下，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流，如涟漪般四散二开，蔓延至这整座山脉。
看似毫无变化。
可在苏星子看来，其实并非如此，她是仙人，感知比同在此处的老蛟与李元一，都要来得更敏锐许多。
那一道涟漪掠过，是死与生的差别。
死地，又活过来了。
再过个千百年光景，这绵延山川，便又可见昔日繁荣。
苏星子不免有些讶异：“逆转生死的力量？”
看出苏星子的惊讶，叶尘解释道：“与强弱无关，这是一种无关乎修士修为的力量，哪怕是个凡人，都有可能掌控。只是，若不到上位者这般实力，是没有资格接触到这股力量的。”
苏星子清楚看到，叶尘指尖，一点无色火光灵动跳跃。
那便是生与死的力量，与冥界的轮回一样。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星子快步跑出紫霄殿，望向殿外苍穹，九天之上，几道英灵散而又聚，终于化作人形。
见此，苏星子终于长舒一口气：“先生，不愧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