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
哪敢拒绝。
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可若不拒绝，回了府上，只怕是也难免要在叶尘手上受苦，不会比死好受多少。
“罢了罢了。”
见舒刹这模样，冥帝却是摆手道：“帝师的门人都是这德行，学生遍布朝堂，徒弟却超然物外，就连帝师，都是本帝以无妄城满城性命相挟才强留下的。他既不愿，那便算了，反正留在你府上，也可为本帝所用。”
听得此言，舒刹这才稍松了口气。
至少，眼下暂时是安宁的。
“书拿来。”
冥帝伸手。
舒刹倒是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将手中书递了出去。
草草看了眼后，冥帝便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作这手卷的人，倒的确有些真才实学，当得起帝师门人这名号。”
舒刹暗自松了口气，好在是，并未从书中看出什么端倪。
又看了片刻后，冥帝抬头道：“你既已学了数日，那为父便考考你。”
废太子一副恭顺模样，躬身行礼。
几个问题下来，废太子不说是对答如流，但至少也可说上个七七八八，答得还算不错。
不止合这书中所言，更合冥帝心意。
外人看来，他这些日虽无所事事，只是假寐听书，但若是了解他的人便会知晓，废太子天性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那书中所言，入了他的耳朵，只需稍加留意，便可记下。
冥帝合上书，点头赞许道：“你天资聪慧，就是少了些苦功，有少保伴你读书，日后你当更加勤勉些，也好让为父放心。”
“父皇教训的是。”
废太子再行一礼。
出乎他预料的是，冥帝方才的话语，可是比先前要来的舒缓许多。
不似个帝王，反而更只像是个父亲。
冥帝起身，也不打算再久留：“这几日你随少保好好读书，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父皇慢走。”
“恭送陛下。”
冥帝离去。
废太子顿时间变了个模样，全然不见刚才那副恭顺态度。
反倒很快恢复了那般慵懒模样，似是在与常幽说，似是自言自语：“果然，在他眼中，没了权势的儿子，才算是自己骨肉。可你这儿子，偏偏最爱的，就是权势啊！”
舒刹自然不敢接这话茬。
父子相争，皇权相争，他这做臣子的，哪敢插话。
废太子语气高了几分：“取药来。”
不多时，侍女取来药。
舒刹跪坐一旁，替废太子念书。
他来的这几日皆是如此，废太子替冥帝熬药，他替太子读书。
有时候，就连舒刹都觉得奇怪，莫不是废太子真转了性，竟也开始尽孝道了？
但每每瞧见废太子脸上那副阴冷表情，舒刹便知晓，自己绝对是会错了意，废太子也只是和冥帝一样，玩起了心计。
当然，这话他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只当是无事发生，自顾自的念书。
废太子手下并不闲着，一面熬药，又突然问道：“你念的这些，都是季长青门人所书的治世之道？”
“正是。”
舒刹颔首。
废太子语气顿了顿，漫不经心问道：“那你说，究竟是这经天纬地的治世之道厉害，还是冥帝那一手掌控人心的帝王心术厉害？”
“这……”
舒刹汗颜。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是稍有差池，只怕是命就没了。
废太子又问：“书中可有言？”
舒刹手颤颤巍巍，翻找了一阵，方才有些慌乱的开口：“书中……书中言……”
太子笑道：“这东宫就你我二人，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还怕我出卖你不成？”
“书中言……所谓帝王心术，不过只是玩弄人心的手段，掌控朝堂有余，若要放眼天下，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舒刹不敢再抬头看。
谁也不知，这喜怒无常的废太子，接下来会作何反应。
“呵呵……”
出奇的是，他却笑了：“这天下有治世之能的不少，可还不是被冥帝驾驭？冥帝何须掌天下，能执掌人心便已足够。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呐！少保，你说，是你手下那后生厉害，还是季长青更厉害？”
舒刹壮着胆子，拱手道：“殿下说笑了，这世上，当是一代新人胜旧人。”
“一代新人胜旧人？”
太子笑的更多几分放肆。
舒刹话里的意思，他又岂会不明白，冥帝已老，当是新人胜旧人！
这话，自然也是叶尘授意。
就凭他的胆子，是断然不敢说出这句话的。
“来人，送药。”
侍女走进，取了药盅，便匆匆离去。
废太子又道：“继续念。”
舒刹话音带着些许颤抖，继续念书。
都说伴君如伴虎，今日的舒刹，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话的真切，不只是伴君王，就连面对这皇子，他都觉得如芒在背。
若说错半句话，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在东宫念了半日书，舒刹便像是捡回条命一般，匆匆忙忙回了自己府上。
叶尘依旧端坐正堂。
如今再瞧见叶尘，舒刹心中的恐惧，可一点不下刚才在皇城之中。
在这几尊凶神之间周折，能多活一日，便已是天大的幸事。
“前辈。”
舒刹语气稍平复了些许。
至少，是听不出多少慌乱了。
叶尘抬眼。
舒刹见叶尘不开口，顿了顿后，便又继续道：“今日冥帝来了东宫，问废太子读书一事。”
叶尘终于发问：“结果呢？”
舒刹道：“他见太子时，态度比前日舒缓了不少，正如前辈所言，似是已有重新启用废太子之意。前辈，接下来……”
叶尘漫不经心道：“继续便是，待他再入朝堂，才是该考虑下一步的时候。”
舒刹颔首。
好在，眼前这位似乎真的没对自己动过杀心。
自己在他面前，才可稍微松一口气。
这几日下来，舒刹已打定了心思，该好好抱住叶尘这条大腿，不说日后飞黄腾达，至少也需在这乱世保全自己。
所谓贤臣择明主而侍，冥帝、废太子、乃至于那掀起七十二城战火的程青云，与眼前这位比起来，差的都不是一星半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