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肥硕老鬼不敢再言语。

他哪敢上战场?

“酒囊饭袋,也只敢在背地里弹劾帝师了,凭你的胆魄,若真到了帝师面前,恐怕连个屁都放不出!”

肥硕老鬼连忙磕头认错:“臣知罪!”

谁承想,那慈眉善目的书生,竟有如此雷霆手段。

叛军该灭,但在这老鬼看来,不该由季长青来灭,如此这般,又置太子殿下于何地?

“退朝!”

众臣退去。

殿上,也唯有常幽一人。

冥帝神态有所缓和,问道:“丞相,此事,你如何看?”

常幽躬身,道:“帝师雷霆手段,灭一人而震三军,此乃至上之法,对付那群不服管教的龙王,是绝好之计。只是……凭帝师的手段,恐功高震主。”

常幽直言不讳。

他这般进言,也不是第一次了。

“呵呵……”

听此言,冥帝非但不疑虑,反倒一笑。

常幽疑惑。

一向视权力若性命的冥帝,岂会不将自己这话放在心上。

冥帝道:“若他季长青真是个圣人,本帝的确会怕他功高震主,可他并非圣人,充其量不过是个有些手段的书生罢了。书生也是人,是人便不可免俗。”

常幽默然。

先前在无妄城种种,除了是请他季长青挂帅之外,更重要的,便是试探。

结果显而易见。

季长青也是人,会怒,会怕,亦有私欲,也会因废太子的屡次作对而生怨气。

他并非圣人,如此,便可掌控。

也正因此,冥帝才放心,让季长青挂帅出征。

常幽仍旧有些担忧:“只是不知,帝师遇上那程青云,到底可否取胜。”

冥帝却是信心十足:“气运在我,帝师此战必胜,你我二人,且静待佳音吧。”

常幽点头附和。

山鬼城外。

两军偶有摩擦,但类似先前那般,大规模的攻城略地,却已不见了。

自那战后,冥界纠集兵马,已是做足了决一死战的准备,大军当前饶是程青云,也不得不掂量一二。

尤其,此番冥界挂帅之人,乃是季长青。

那个文修的不世奇才。

黑云压城。

城下,两道黑色罩袍笼罩的人影飘忽。

阴六道:“我在酆都做事时,曾与季长青有过几面之缘,此人神华内敛,修为虽不高,但也绝非表面看来那么好对付。且我记得,大九州之人可都说,君子当如季长青,可他竟会替那暴君卖命。”

程青云道:“他为他的主子,我为我家师尊,各为其主罢了,牵扯不到君子之说。”

阴六默然。

他知晓,程青云虽欣赏季长青,但各为其主,此战,是绝对难免的。

阴六又道:“我只是好奇,此人一直身居无妄城,不问国事,多年来只教了那冥帝一手帝王术,如今怎会突然挂帅出征。且我还听说,因他一言,酆都可闹出了不小的乱子,连太子都被废了。”

程青云却道:“管他作甚,今日既然来此,就先探探他的虚实。”

阴六摇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再一联想修罗城中种种,阴六总觉得,似乎在这冥界,暗地里又多了号不知名的人物,在搅动这一缸浑水。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罢了,并不会对程青云说。

“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阴六身形消散。

再出现时,已至身后十里之外。

城下。

黑云压城。

所见,唯有剑光。

剑气震碎罩袍,剑鸣混杂着人声,直冲九霄:“程青云在此,长青居士可敢出城一战!”

话音震透山鬼城。

紧接着,便见一剑自城头飞来,如凶兽出渊,撕裂浊气,直逼程青云眉心而来。

叮!

剑至。

程青云退避半步,火光起。

剑退。

再剑城头,季长青身着战袍,穷奇重归于手,居高临下,远望程青云,朗声笑道:“青云剑仙果然非同凡响,君子如剑,风流无二。你若可遣散了手下叛军,为我所用,本帅可替你在陛下面前替你讨个一官半职,地位绝不在本帅之下。”

语罢。

再一挥剑,原本稍有暗弱的穷奇,顿时寒光再起。

豪气顿生!

程青云手中,烈风更是燃起火光。

“不劳长青居士费心,在下既执剑向渊,便再无退却之心。虽九死,尤未悔!”

剑势再起。

二人城头一战,城下众鬼仙,哪有插手之力,只好远远瞧着,暗自抹了把汗。

季长青战力之强悍,哪怕碰上了程青云这修为高出他一截的剑仙,仍不落半点下风,生生与之战了不下百招。

剑之快,纵是那些已入了金仙境的鬼王,也难看清二人招式。

唯有偶尔溃散的剑气,稍不留神,便可伤到他们。

这一战,便是一天一夜。

待得剑光消散,二人衣袍稍乱,却不见半点伤痕,仍未分出胜负。

程青云已无再战之意,笑道:“长青居士虽是文修,可这手中剑,却是一点不弱我这剑修,佩服,实在佩服!”

季长青倒是当仁不让:“剑乃君子之器,在下心向往之,自然也有所涉猎。”

“今日领教了,改日再会!”

语罢。

程青云便要退去。

城下众鬼王正欲请命追杀,却被季长青阻拦:“若不想死在程青云剑下,只管追出去便是。”

这一言,方才劝退了众鬼王。

飘至百里外,又见阴六。

阴六道:“若你尽全力,杀了那季长青,也并非难事。”

“杀不得。”

程青云语气略有些沉闷,回了一句。

并非杀不了,而是杀不得。

阴六再度陷入沉默,恐怕,他这一次,是猜了个十之八九。

方才程青云与季长青一战,定是也寻到了些许端倪。

不过,阴六仍旧问道:“可是有所发现?”

程青云举目望天,似有所思,良久,方才从口中吐出几字:“师尊来了。”

听此言,阴六不由心中一阵惊惶。

在背地里搅动这一缸浑水的人,竟会是他?

程青云悠悠一叹,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可师尊既然来此,为何会在暗地里动这些手段,以他之能,一人一剑,便可一统冥界。”

“如你说的,类似事他早已做过。”

程青云侧目。

阴六又道:“当初他一人一剑,可是将三界捅了个通透,可结果呢?”

结果仍是败了。

空留一世凶名,却只可委身于那三界最末的大九州。

“如此,难行得通,此番再卷土重来,想必是他已有了更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