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言。
齐修桢先是一愣,随后,又自嘲一笑,道:“道友谬赞了。常青祖师乃是我被文人楷模,在下岂敢以他自比。”
季常青在时,岳松书院之风头,几乎要与那屹立数万年的道门正统上清观并列。
叶尘虽不齿如今的岳松书院,但对这位祖师爷,印象却不错。
对齐修桢说出这番话,已是极高的评价,此人眉宇之间透露的气质,与举止神态,都与季常青有些神似。
也未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结,叶尘又道:“天下修士如今皆不屑与青云宗为伍,你却愿与我同席对饮,单是这一点,就不错。”
齐修桢却道:“天下乱世错在岳松书院。青云宗如今骂名,本就是有人颠倒黑白。”
叶尘只是一笑。
看来,自己眼光还算不错。
叶尘问道:“此去镇魔关,需镇守百年,百年之后,又当如何?”
齐修桢不假思索的答道:“此事还未曾想过。大概,还会与先前一样,在凡间寻个书院教书。”
叶尘轻笑:“不错。不过,就未曾想过开宗立派?”
齐修桢一愣。
此事,他从未想过。
齐修桢连忙推诿道:“在下才疏学浅,能教世人些书中道理,就已尽我所能,岂敢再开宗立派,误人子弟。”
叶尘却道:“教十人百人,与教天下人,有何分别?世间有没有岳松书院,并不重要,但不可没有读书人,而你,已是当今天下,季常青的唯一传人。”
齐修桢沉默。
在他听来,叶尘这话实在有捧杀的意味。
况且,他更想不通的是,叶尘与自己说这个,又是何意图。
齐修桢只好找个借口脱身:“道友,天色不早,明日还需赶路,在下就先上楼休息去了。”
叶尘颔首,也未阻拦。
反正在那镇魔关内,百年光景,足够他想的。
叶尘自言自语道:“如今这乱世,天下谁人都不敢说可安然度过,反倒镇魔关,比这大九州乱世,还要来得更安全些。”
“英麒,天色不早,该歇息去了。”
英麒从窗边走回,上了楼。
次日一早。
天色未明,这小店里的三个住客,便默契的从自己房中出来,打算赶往镇魔关。
出门后,叶尘便自顾自道:“镇魔关只开启一日,今日这路程,可有的赶了。”
齐修桢再度打量着二人。
昨日他便觉得奇怪,这二人之中,那青衫的打扮,倒是挺像青云宗弟子,可这白衣的……
思至此,齐修桢拱手,道:“青云宗弟子出行皆负剑,道友却不佩剑于身,实在稀奇。”
叶尘道:“青云宗又无此律,我不习惯佩剑。”
齐修桢更不解。
不过,也不好多问。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显然是不愿透露太多,自己若再过问,反倒显得失态。
齐修桢相邀道:“反正是同去镇魔关,不如同行?”
叶尘点头:“正有此意。”
路途遥远,步行自然是赶不及的。
更让齐修桢感到讶异的是,这位白衣的不御剑也就罢了,那位青衫剑修,虽怀抱一剑,却同样不御剑,反倒只是踏空而行。
此番,可实在不像青云宗剑修的做派。
齐修桢想了一整晚,青云宗虽是三大宗之一,但在三年前,也唯有内门峰主,达到化神期修为。
可这七人,早已来过镇魔关镇守。
况且,他此前也并未听说,此番前来守关的,还有青云宗弟子。
眼前这二人,莫非是近期才踏入化神期的?
齐修桢试探问道:“不知二位,是拜在内门哪一峰之下?”
“扶摇峰。”
叶尘随口回了三字。
可只这三字,却让得齐修桢直接停在半空,冷眼瞧着叶尘,眼中尽是不善。
这倒也并未出乎叶尘预料,只是明知故问一句:“怎么?我自扶摇峰来,有何不可吗?”
谁知,齐修桢却是祭出法宝,直指二人,怒喝道:“扶摇峰主早已下山归隐!如今峰上弟子,也唯有那位青云宗天骄苏星子而已,你们二人究竟是谁,此番前往镇魔关意欲何为!”
听得此言。
叶尘却并未动怒,反倒是一笑。
若齐修桢不是这般反应,他反而看不上了。
镇魔关关乎大九州亿万生灵,此前,就曾有过冒充正道修士的魔修,企图从中作梗,私放魔族入关。
由此引发一战,正道修士牺牲惨烈,镇魔关险些被破。
正因此,齐修桢才会如此警惕二人。
叶尘云淡风轻,缓缓道:“我是自扶摇峰而来不假,可我也未说过,我是扶摇峰的弟子。”
齐修桢语气越发冷冽:“不是弟子,难道你还能是风不同吗?”
叶尘反问:“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齐修桢瞥向一旁英麒。
英麒同样未被齐修桢吓住,只是抱着怀中剑,满是好奇的盯着齐修桢的法宝,时不时还用手指轻轻触碰。
“那是……”
那剑虽无灵,但自剑鞘之内,依旧可隐隐觉察,一阵阵骇人凶气。
再观这凶剑之主,从昨日到现在未说过一句话,而且又是一副痴傻模样。
青云宗,兵人!
那这白衣……
三年前,曾有白衣下青云,执焚轮,负神符,只身斩灭岳松书院,连带着葬送了大九州三百六十国气运。
前些日子又有流言,那白衣又携兵人下青云。
未曾想,竟出现在了这里。
可他来此处做什么?
未敢多想,齐修桢连忙行了一大礼:“晚辈唐突,老祖莫怪!”
“无妨。”
叶尘已背过手去,踏步,便至百丈之外。
“路途遥远,该抓紧时间了。”
齐修桢连忙跟上。
这一整日,三人什么也没干,只是赶路而已。
一路上,叶尘与英麒都在刻意等着齐修桢,不曾比他快上半分,终于,待到日落之时,这才远远瞧见。
那是遍地焦黑。
哪怕有镇魔关抵挡,可魔气依旧侵入大九州十余里。
在这焦黑之外,是足足上百道繁复阵法,抵挡着魔气侵蚀。
齐修桢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见眼前此景,依然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连沙土都被侵蚀成这样,人族肉身,又能抵挡多久?
纵然这百年间没有魔族入侵,单单是这魔气,便足以要了人半条命。
叶尘转头,望向齐修桢:“怕了?”
齐修桢并未答复。
凭心说,的确有些恐惧。
叶尘只笑道:“此时正是落日,阳气衰弱之时,魔气便会借机侵蚀。入了镇魔关,白日修炼,夜间抵挡魔气,熬起来也不算艰难,说不准运气好,还可踏足炼虚期。”
齐修桢只是略带尴尬一笑,只当叶尘说了个还算好笑的玩笑。
再向前,便见,一雄伟关隘,横亘于茫茫大漠之中。
漆黑墙垣,与地上焦土浑然一色。
自那关隘之外,则是无边漆黑,好似与大九州,完全是两个天地一般,连天际残留的日光,都难照入半分。
镇魔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