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这疯子也要下山……
老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看来，此番下山，事不会太小。
话说回来，这棋局，是在与天对弈吧？
常言说天道无情，这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如何与之对弈，又如何将手伸到这棋局之外，来影响棋局的胜负？
老蛟琢磨不透。
或许，到了叶尘这境界后，便可窥得一二了吧。
老蛟仍有些不愿，自顾自道：“若只为决出个胜负，不带他去，应当也不妨事。”
“英麒有英麒的事。”
语罢。
叶尘已准备动身。
英麒从来是不问缘由的，叶尘要他跟着，他便跟着。
见叶尘心意已决，老蛟唯有重重一叹，谁让自己偏偏一时歹念吞了那龙珠，现在倒好，连自己这条性命都要搭给叶尘了。
二人行至山门。
下山路，入苦海。
苦海镇依旧那般，镇子里混杂着凡人与修士，在此暂时落脚的江湖侠客一心求仙。
许是因叶尘的身份让这镇子里的人不敢亲近，又或是因对叶尘早已见怪不怪，两人入苦海镇，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叶尘突然开口道：“这苦海镇竟也会来熟人，如今这般规规矩矩走山路上山的，可不多了。”
英麒疑惑，看向叶尘。
又远远看了眼道路尽头，看到头，也未瞧见叶尘所说的那位熟人。
叶尘又道：“不认得就算了。”
见路对面。
一罗裙女子提着花篮，款款而来。
见叶尘和英麒，绝美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万花谷的花蜜十二年一熟，本想着上山走一趟，为你们送去，却不想还未上山，便遇到了你们……”
话未说完。
琉璃脸上笑容便僵住，那刚刚提起的花篮，也就这么悬在半空中。
英麒已擦肩而过，好似全然未瞧见自己一般。
倒是叶尘，似是无事发生一般，笑道：“有劳谷主亲自跑一趟了，其实只需知会一声，青云宗自会派弟子登贵谷取来。而且，我们正要下山去，这花蜜交到我们手中怕不合适。”
琉璃也只好陪着笑脸，答道：“老祖说笑了，晚辈闲来无事，正好入世走走。”
只是，她的心思，却仍不再叶尘身上。
万花谷花蜜十二年一熟，传言，凡人食之可生出灵根，得一段仙缘，修士服用更可巩固修为，洗精伐髓，是这大九州上不可多得的灵物。
每逢花蜜熟时，万花谷便会采蜜，送予大九州上那些颇负盛名的仙门与修士。
不过，这终究不算什么大事。
让琉璃这万花谷谷主亲自跑一趟，实在用不着。
当然，叶尘又岂会不知，送花蜜，其实只是个由头罢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琉璃又从花篮之中寻出两个玉瓶，递到叶尘手中，道：“这两瓶是谷中精酿的琼浆玉露，老祖今年接连大战，需休养一番，特地带来献给您的。还有这瓶……劳烦老祖代晚辈，交予英麒师兄。”
叶尘接过玉瓶，笑道：“谷主有心了。”
他自然无需休养，也用不着这琼浆玉露。
可这礼又不只是送给自己的，总不好回绝。
琉璃又问道：“老祖此番带英麒师兄下山，当是有要事？”
叶尘点头：“是有些事要处理。毕竟，如今这天下乱世，与青云宗有些关系，总不能置身事外的。而且，英麒的事，也该处理了。”
“英麒师兄……”
琉璃紧咬嘴唇。
已活了近七百年的琉璃，提及此事时，仍可见那般少女情态。
叶尘又道：“他恢复了些，前几日还开口说话了。”
琉璃闻言，又露出喜色，忙问道：“他说什么了？”
“剑。”
听到这答复，琉璃眼神再度黯淡下来。
也是，他是剑痴啊。
琉璃回过神来，行礼道：“老祖事务繁忙，晚辈便不叨扰，先行上山了。”
叶尘颔首：“慢走。”
琉璃走远。
到此时，叶尘方才悠悠一叹：“修士又如何，谁可免俗？还不是个痴心人。”
不远处。
英麒正百无聊赖站在一小摊前，四处张望，等待着叶尘。
叶尘走上前去，问道：“记得她吗？”
英麒摇头。
叶尘又问：“那……想记着她吗？”
英麒愣住。
既未摇头，也未点头。
叶尘道：“你忘记了很多事。”
英麒神色茫然。
但依旧轻轻点了点头。
“忘记了就忘记了。这天下欠你的，今日下山，便带你讨回来。以前的事，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今后若想记得，今日见了这一面，你要牢牢记住。”
英麒又点头，似懂非懂。
回首，望山路。
女子提篮，山路漫行。
英麒是不认得琉璃的，甚至，琉璃也不曾和英麒说过一句话。
英麒仗剑时，琉璃还只是个黄毛丫头。
若非几百年前那名震四野的仗剑传说，若非初入江湖时那惊鸿一瞥，若非为了能站在他面前而义无反顾苦修百年，若非那一场劫数……
她总会慢他半步。
慢到如今，他依旧不认得她。
风声起。
“丫头，山路难行，但终有尽时。”
声如风。
随风来，又随风去。
除了琉璃外，也不见有其他人能听的到。
琉璃停步，回首。
对着那山下，遥遥一拜。
山下。
出了苦海镇，便是人间苦海。
苦海镇外这条路边上，山野巨石，哪怕已过了几百年，依旧可见密密麻麻的剑痕。
常有修士与侠客来此悟剑。
只是，是否有人从中悟得真意，那便不得而知了。
关于这满山剑痕，后人也只当这是上青云山的必经之路，总要弄出些不同寻常之处，于是便弄成了现在这般。
见这剑痕，英麒低头。
平日里哪怕受了别人几拳几掌，也难见他有何情绪，只是，见到这剑痕，身躯却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这山中剑痕，每一道，都是从英麒体内溢出的剑气所致。
“走吧。”
叶尘抬手。
风过处。
沧海桑田不过一瞬。
刻满剑痕的山石，眨眼便被侵蚀了大半，满山剑痕被生生抹平，随风沙而去。
待英麒回神之时，叶尘早已走远，行至百丈之外。
英麒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