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寒山。

草庐。

“青云以前就说,最不喜欢的,就是与先生对弈。”

渔翁瞧着眼前棋局,颇有几分无力的叹息一声。

也怪不得他这么说,只是,与叶尘下棋,赢不了,也不知该怎么赢,久而久之,程青云宁愿去练剑。

后院时不时有阵阵声响。

那是苏星子在斩坚冰,已斩了足足两个时辰。

剑钝了,冰犹在。

这坚冰也称得上大九州一大奇物,万古不化,论坚韧,比之金铁犹胜百倍,唯有九寒山下镜湖底,才可寻到。

据老渔翁说,这是他闲来无事,钓上来的。

“先生,剑钝了!”

苏星子垂头丧气回了屋。

屋外严寒,冻得手发红,还要握剑,手已没了知觉。

可那坚冰依旧连道剑痕都没有。

叶尘却似答非答道:“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

也无需叶尘多言。

苏星子便拿着这剑,又去磨了。

与这二人的悠闲不同,苏星子这几日,除了磨剑,便是去斩那冰,剑身本就只有三指宽的长剑,已被其磨去半指。

镜湖上。

叶尘与老渔翁一人坐船头,一人坐船尾,各自带着斗笠,手持一青竹鱼竿。

“有客人来了。”

叶尘压了压斗笠,一抖鱼竿,鱼线脱水而出,带出一条肥美鲜鱼。

老渔翁抬眼。

见镜湖上,一青牛踏水而行,青牛背上则是一紫衣孩童。

若非那象征着道门正统的一袭紫袍,常人见了,都会只觉得,这只是个骑牛的小牧童,毕竟这相貌,实在算不上出众。

老渔翁低声骂了句:“这牛鼻子。”

青牛走近。

老渔翁也不抬头,只是随口哼了句:“船上已无位置,自在兄自便吧。”

“无妨。”

清自在随和一笑。

以灵气化一鱼竿,就这么坐在牛背上,抛了一杆,便举首远望那九寒山。

老渔翁终于抬头瞧了清自在一眼,道:“你这牛鼻子,平日里可不见你出道观,今日却有空跑到我这九寒山来了。”

清自在只道:“最近山下热闹,当然要来看看。”

“山下热闹,我这儿可不热闹。”

清自在默然。

这两日,他去过天机阁,天机阁被天劫所灭,便又去万花谷寻过,更是专程去见了趟秦天刀。

求证无果后,便只有来这儿了。

老渔翁似笑非笑:“你是以为老头子我死了,所以特地来此寻一趟?”

清自在道:“总要来看看才是。”

老渔翁却笑道:“牛鼻子啊牛鼻子,来对了地方,找错了人。”

“嗯?”

清自在侧目。

这才注意到,这小船上的另一人。

本以为,这人只是老渔翁不知从哪儿结交的凡间隐士,毕竟这老渔翁,以前也没少做这类事。

可现在看来,似乎真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略做思索。

清自在却只觉自己有些不自在了。

清自在跳下牛背,踏水而行,又冲叶尘行了一大礼,道:“不知先生在此,清自在冒犯了。”

“别扰了我的鱼。”

叶尘依旧压着帽檐,躺在船上。

听着这声音,清自在庆幸,好在自己未猜错,否则这一拜,可丢了大脸。

“先生恕罪。”

清自在又回牛背上。

只是,知晓了叶尘的身份,清自在却越发不自如了。

叶尘道:“天机阁是我所灭。”

清自在一愣,随后,颔首微笑道:“能在天劫之下全身而退者,想来这世上,也唯有先生一人了。”

对清自在这恭维的话,叶尘却懒得搭理。

他可巴不得瞧见哪个老家伙和天机阁那老鬼打的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招致天劫同归于尽。

可惜,动手的是叶尘。

清自在又试探道:“晚辈原以为,先生此时该在岳松书院才是。”

“我在此处等你。”

叶尘随口回了一句。

清自在一愣,不绝有些惶恐,甚至是惊恐。

清自在又故作淡定,问道:“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倒也没什么事。”

叶尘起身,拉起鱼竿,那咬钩的鱼儿在半空扑腾了一阵子后,就见一道剑气,将这鱼儿生生震成一篷血雾。

尸骨都不曾留下。

“就是想告诉你,看戏就好好看戏,若要上手,可保不准能否全身而退。”

听得此言。

清自在脸色越发难看,连忙道:“先生说的是。”

听了这答复,叶尘方才摘下斗笠,举目望去,口中道:“你记着就好,这话,你也原告诉霓裳,她虽比你老实些,可以前也不是没闹出过事端来。”

“晚辈一定转达。”

好在,叶尘还未动怒,而自己至今也真的只是在看戏而已。

那日程青云渡劫,清自在本意,除了去看程青云渡劫之外,也是为上青云山,看看叶尘销声匿迹如此之久,是否还在世。

虽未见到叶尘,可生性谨慎的清自在,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等了如此之久,不在乎多这百十年的。

所幸,等待总是没错的。

等不下去的,就如那白林寺,肩挑佛门气运的后辈,险些被毁了佛心。

比之更惨的还有岳松书院,如今已岌岌可危,甚至,连那素来只有利益没有立场的天机阁,也因卖了份天机给岳松书院,都已被天劫平了。

叶尘又道:“你若想成仙,我能帮你,你若想下黄泉,我一样能帮你。”

清自在再无心垂钓。

虽是在九寒山这极寒之地,这位道门辈分修为都是最高的老神仙,都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清自在跪地,自袖中取出一剑,双手托于叶尘面前:“晚辈清自在愿赠剑青云宗,还望先生成全!”

叶尘瞥了眼清自在,终见些许笑意,随后,方才道:“本来,若要赠剑,该你亲自去一趟青云宗的,不过我手头正好还缺一剑,便先借来用用。”

叶尘接过那剑。

此剑并无太多花哨。

与世人眼中的道门一样,中正,比之长剑略宽,却不显笨重。

也不似那些道门弟子佩剑一般,喜欢在剑上镌刻些符文,以便于施展道术。

叶尘抽出此剑,称赞道:“剑随主,你这神符倒是不错。清风剑之下,少有能与此剑相提并论者。”

“先生不嫌弃才好,晚辈先行告退。”

叶尘摆手。

清自在离去。

老渔翁面无表情,只是甩杆,继续垂钓,口中念念道:“天下一石气,三大宗已占八斗,区区一个岳松书院,竟也入得了清自在的眼?”

叶尘却道:“你不理世事,不知道也正常。若论气运,三大宗占不到八斗,岳松书院也不见得就如你眼中那般不堪。”

“那岳松书院,才是这大九州上扎根最深的仙门。”

老渔翁若有所思。

片刻后,带着些许不屑,笑道:“哼!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