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苏星子只会嗤之以鼻。

可若是先生这么说,苏星子便觉得,先生说自己能砸得了天门,那便是能砸。

正言语间,苏星子仰头,望向天际。

天际处,有一渔翁踏空而来。

打着赤脚,草帽蓑衣,肩上还扛着一青竹鱼竿,朴实的不能再朴实。

若非他踏空而来,又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寻常人见了,都只会觉得这就是个寻常渔翁。

苏星子指着天边,道:“先生,有人来了!”

“嗯。”

叶尘抬头,见那老渔翁。

老渔翁再踏一步,便踏出十余里,带起阵阵风,叶尘一袭白衣随风动。

“老夫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敢冒青云之名!”

渔翁声音略带沙哑,但却有着与这副不起眼的外貌极不相符的威严之感,居高临下,颇有仙人风范。

再去寻那渔翁,距离叶尘不过区区千丈。

叶尘笑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眼睛倒是先花了,好好看看,我是谁。”

那渔翁声音再度传来:“好大的口气,纵然是清自在,也不过稍长老夫些许,岂轮得到你在此叫嚣。”

再一踏步。

渔翁便已至叶尘面前。

只是此时,他的眼神,却有些许古怪。

真是……老眼昏花了。

渔翁拱手,面色颇有几分尴尬:“先生莫怪,我听得大九州有修士冒充青云,便闻讯而来,却不想那人竟是先生。”

“青云渡劫那日,不见你来。”

叶尘也未怪罪渔翁眼花,反倒叙起旧来。

渔翁长叹:“与我而言,那最后一面见与不见,其实并无什么分别。”

叶尘一笑:“你倒是豁达。”

比起来,那清自在与霓裳,各自的小心思就多了不少。

程青云成与败,于他们而言,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否则,也绝不会如此上心程青云渡劫之事了。

渔翁又道:“先生若不嫌弃,可愿到我草庐之中一叙?”

“带路吧。”

得了叶尘这话,渔翁便带着叶尘二人,就要出这深山。

一路上,苏星子翻遍了那天机榜,也未曾在那上面寻到与这老渔翁特征相符的高手。

叶尘道:“这天机榜本就是个乐子,找不到也实属正常,毕竟他天机阁,也并非无孔不入的。”

苏星子追问:“那这位老前辈是什么来路?”

叶尘娓娓道来:“算起来,当今大九州。英麒独占一档,稍次一等,则是上清观清自在与万花谷霓裳,再之下半等,便是前几日见的秦天刀,刚才死于天劫的那天机阁鬼修,还有眼前这老渔翁。”

“那洛乔呢,他不是天机榜榜首吗?”

“洛乔?”

叶尘有些不屑的一笑:“他算什么东西。”

见苏星子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叶尘便再度解释道:“这所谓天机榜,可不仅仅只是为天下豪杰排出座次而已,若有心证榜者,榜上人稍有变动,再经天机阁稍一煽动,便可轻易借此榜杀人。”

苏星子恍然大悟:“就如天机榜一出,洛乔便单枪匹马上了青云宗,还有那狼狈两兄弟专程来杀先生你!”

叶尘微笑,点头。

气运之争可没那么光明磊落,下者诛人,上者诛心,不择手段方为取胜之道。

世人冷语可杀人。

而天机阁,便是操控这世间风言风语的人。

他们若有心杀人,再容易不过。

想到此处,苏星子不自觉有些不寒而栗,这修士之间的争端,比之自己所想的,仍要黑暗了百倍。

叶尘悠悠道:“想通了这些,你便算是入了门了。”

苏星子忙辩解道:“入门?可师父说我筑基之后,便算入门!”

叶尘摇头不语。

这老渔翁的住所,若论难寻,比之天机阁总殿犹有过之。

这一走,便是足足走了七日。

日日风餐露宿,好在有那老渔翁随身带着的蓑衣可变作草棚,又有鱼竿,一路钓了不少鱼,倒也没有饿着。

这才算是到了这老渔翁隐居之处。

一草庐,一孤舟,一镜湖。

说来也是奇特,此时分明正值盛夏,可此处却是白雪覆山头,唯有山间的常青树,才能在此生存下来。

老渔翁介绍道:“此处名为九寒山,虽地处大九州中部,却常年冰雪,算得上是大九州之中的一大奇观了。不过,因此地严寒,所以少有人至。”

哪怕是修士,在此处都觉得有些刺骨。

若非苏星子已到金丹期,定是要被这冷风吹得染上风寒不可,可哪怕如此,依旧冻得她不住微微发抖。

叶尘道:“我们要在此住上一阵子了。”

“先生只管住着便是。”

老渔翁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一人在此处住了几百年,多两个人与自己一同,也省的无趣。

反倒苏星子有些不乐意:“先生,我们不是还要去岳松书院吗?”

叶尘却道:“不急,现在去了,反倒只会打草惊蛇。”

叶尘所图的,可不是区区一个书院而已。

又或是说,岳松书院,可不仅仅只是那一座书院那么简单,若要灭它,可不像天机阁那么容易,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听得此言,苏星子只好瘪着嘴,不再提及此事。

她自然不是急着去岳松书院,只是这九寒山实在太冷了些,苏星子很不喜欢。

入了那草庐。

草庐之中陈设很简单,与程青云在玄天峰上的草庐一样,也有一棋盘。

就连棋局,都有几分相似。

叶尘扫了一眼那棋局。

老渔翁笑着解释道:“先前见青云一直在研究这棋局,便自己抄了下来,闲来无事之时,也会自己推演一番。”

叶尘却并未听这老渔翁所言,只是一挥袖袍,将这黑白二色抹去。

渔翁错愕。

“先生这是何意?”

叶尘反问:“推演天机,你觉得你还有几年好活,莫不是想与青云一样,到头来落得个不得不以命叩天门的下场?”

渔翁沉默。

他自是不清楚,这棋局意味着什么,只觉落子时,如有万钧。

定是干系重大。

可若为挚友,落子也无悔。

叶尘却是盘坐在棋盘前,率先落一子,道:“不说此事了,下棋。”

渔翁倒也不多言语,落了座,执子与之对弈。

反倒苏星子,有些不知该干嘛了。

这地方,若不看他们下棋,便只有去湖上垂钓了,可苏星子是个跳脱性子,又怎么可能会耐着性子坐在小舟上钓鱼。

叶尘执子,头也不抬,便道:“你若无事,这草庐后有一坚冰,你取我腰间这剑,试试能否将那坚冰劈开。”

好歹是有了些事做,苏星子取了剑,便去了草庐后。

叶尘叮嘱道:“别弄坏了这剑,一百五十两呢。”

听得此言,苏星子倒没说什么,反倒这渔翁忍不住笑了。

那剑,怎么会值一百五十两。

用来砍柴都嫌它又软又钝。

上清观。

“师尊此番,是要下山去?”

清远跟随清自在左右。

自家太上不喜下山,近百年来也只在青云老祖渡劫那日,去了趟青云宗而已。

清自在远观天际,道:“又有天劫起,总要去看看才是。”

清远抬手,推演一番后,不觉有些蹊跷,便问道:“那天劫……是何人所为?”

“无非那几人,不难寻。”

语罢。

清自在唤来一青牛,倒骑在牛背上,青牛踏着云,便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