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传令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撤到晏城,我一定要为后面的反击保持实力,我一定要熬到援兵过来,只是路途颠簸,楚律他——心又沉重下去,楚律的伤让我揪心,但大军必须要尽快撤退了。
我叫人准备了一辆最舒适的马车,尽量铺得平整舒适一些,但路途那么颠簸我还是害怕他的伤口要裂开,那伤口一裂开就麻烦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让他不再淌血,他现在也不能再失血了。
我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修书一封给沧天涵,在信的开头将他臭骂了一通,说他凶残如狼,说他无情无义,说他阴毒奸诈,但最后我说为了保住我瀚家的天下,不让百姓饱受战火的摧残,只要他不再攻打我们瀚国,他阵前说的话,我会考虑,但这事对我来说是一件大事情,我需要慎重考虑,请他给我三天时间。”
我对他说三天后无论如何,我瀚御风都给他一个答案,但如果我不值得他等三天,那他明天就尽管过来,我瀚军明日与他沧军决一死战。
我命人去到闾灵山附近,看到沧军大军准备出发攻打我们的时候,才将信递上去。
我不知道他看了信后是否能给三天时间我考虑,但我只能赌一赌,但想到战场上他那声冷硬的那一声“射”,我的心又开始变冷。
他对我都已经动了杀念,在战场已经将我置之死地,又怎么会顾惜?但我不这样说,他明天必然会率领大军攻过来,我只能搏一搏了。
我们留一部分人在城中,佯装大军还在,其余将士轻装上阵,立刻赶往晏城。
我和御医们偷偷将楚律搬到车上,这家伙很重,搬得我直冒汗,如果他醒过来,我一定好好地惩罚他。
但他能醒过来吗?如果他能醒过来,我宁愿抬他几十次,我甘愿背着他爬上闾灵山,但现在他的气息更加微弱,那身体时而滚烫,时而冰冷,让我心慌,我真的很害怕。
楚律受伤这般重,除了我与一众军医,并无人知晓。
我与他同坐一辆马车,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马车里颠簸,起码他冷的时候我可以帮他盖被子,他热的时候我可以帮他擦擦汗。
但马车虽然宽敞,但让他平躺着,我就没有地方坐了。
我只得将他的头轻轻移动放在我的腿弯上,如今这般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这样他的颠簸的时候,我还可以用手扶一下他的身子,不至于让他的身体震动得太厉害。
将士们连夜赶路,马车也在全速前进,好在走的是大路,不算太颠簸,但我还是很紧张,马车突然震动的时候,我有时来不及托住他的身体,他的伤口已经有血水渗出来,这让我十分担忧。
一预感到有震动,我就用手托住他的身子,结果弄得自己精神紧张的同时,也累得满头大汗。
但半夜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冷冰冰的,我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他的身体依然冷冰冰的。
“冷——冷——冷——”他干裂的唇不停地说着冷,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寒树。
我紧紧搂住他,想给他温暖,反正他昏迷,反正没人看到,我抱一下又怎样?我说服自己让自己毫无杂念地抱着他。
抱了一会,他的身子就不再发抖了,苍白的脸绽放着难得的笑容。
“暖——好暖——”
他喃喃地说,身体真的慢慢没那么冰冷了,他不再折腾,我细细地观察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他,也从来没有如今那么近地接触他,他的脸色还是苍白,但依然不失俊朗,如此一个优秀的男子,如今却生死不知。
想想心中伤感,他被我选中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成就了他一生的威名,成就了他一生的辉煌,但同时我也让他的一生充满杀戮。
如今更是生死难定,不知道他是否曾后悔走上这样的一条路,是否有怨恨我?但现在他没有退路了,我们也没有退路了,只能一直走下去。
半夜的时候,他突然醒来了,但双眼很迷蒙,似乎还不是很清醒,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睛不眨一下。
我将左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但他的双眼依然直直地看着我,让我觉得他除了睁开双眼外,与刚才昏迷没有什么两样。
唉,还是没有醒,空欢喜了一场,我心中叹息。
“我不是在发梦吧?”
他虚弱地对我说,声音很轻很薄,似乎一吹就不见了,他真的是清醒了,我心中一阵狂喜。
“你不是发梦,要不你捏一下你自己看看痛不痛?”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才颤抖着。
“我没力气捏了。”
他依然是很虚弱,声音小得不得了,受伤的人就如一个小孩一样无助,连捏一下自己都没力气。
“没关系,你没有力气,我有,我捏给你感受一下。”我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我听到一声闷吭,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再看他的时候,他的脸痛苦地抽搐着,但眼睛又重新闭上了,脸一片惨白。
“你别睡了,真的不是发梦呀!”
我急急地呼唤着他,想让他重新睁开双眼,我刚刚看到一丝曙光,我不想就这样熄灭了。
“我知道不是发梦,是你掐得太大力了,我疼,你这个女人——”
这段时间,接触得多了,他跟我说话也随意很多了,不似以往那般恭敬。
他微弱的声音带着无奈,听他这样一说,我才发现我刚才那一掐似乎真的很大力,掠起他的衣袖一看,他的手臂真的青紫一片,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很不好意思。
“现在已经不是很疼了,你也不要不好意思,不过下次记得下手轻一点。”
“嗯”如果有下次,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掐得更大力,掐得让他大叫大吼,以示他活着,以示他活得好好的。
“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笑了?”
他问我,但却依然气若游丝般。
“你不要多说话,等你身体恢复了,你要说多少都可以,你现在赶紧给我闭嘴休息去。”看到他醒来,我心中满是喜悦。
“但我想说说话,我怕我不说的话,以后没有机会说了。”
“怎么会没有机会呢?等你身体好了,你想说谁能拦得住你?以后不轻易打你军棍了。”我笑着对他说,鼻子却酸酸的。
“你突然待我这般好,我是不是没得救了?连御医都放弃了是不?”
原来他能听到御医的话。
“谁说?就是全世界都放弃了你,但我绝不会放弃,你也决不能放弃,听到了没?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你死了谁陪我说话?你死了谁与我并肩作战?”
因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声音也有点沙哑。
“如果我活下来,我是否依然可以这样卧在你的怀中,你是否依然像刚才那样搂着我?”
他脸色依然苍白,但涣散的目光变得炽热,他固执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此刻他的眼神直接而火热,带着爱恋,带着祈求。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存了这般心思?
当初狄陌说楚律看我的眼神很不一样,看他的眼神更不一样,我是不相信的,这些年,他从未做过一件逾矩之事,也未曾说过一句逾矩之话。
而我先嫁沧天涵,后娶皇夫,当年阵前当着千军万马说与沧祁同床共寝一年多,一夜夫妻百日恩的话,流传甚广,我名声实属不算好。
这些年,我对他也甚是严苛。虽然近段时间,他在我身旁,也不似以往那般拘谨,说话也随意了很多,我还道是这些日子变故频发,我俩生死相依,敞开心扉,他才会这这般放松从容。
但如今他这话,说得是那般的直白,直白得没有丝毫的遮掩,我若还不明白他的心意,那就是傻子了。
这些年,他在我身边,我不是检查他武功的进步,就是考察他的学识,他在在我身旁也是聊国事,从不说闲话,恭敬有加,哪有半分旁的想法?
是不是伤重之人,都特别脆弱,为寻求温暖而说胡话?
“我是认真的,如果我活下来,我是否依然可以这样卧在你的怀中,你是否依然像刚才那样搂着我?”
他第二次问我,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虽然脸色苍白,但目光清明,他是清醒的。
“楚将军,你这是想做我的皇夫?”
“嗯,你允吗?”
“楚律,我已经有皇夫,目前没打算休夫,若再娶,你只能是侧皇夫,你见我要行叩拜之礼,见皇夫亦要行礼,如此你都愿意?”
“可。”
他答。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说这话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但万万没想到他竟这般回答。
我什么都给不了他,无论是心还是心?
他来迟了。
“我这般费尽心血,是为我大瀚国培养一个守家护国的悍将,不是为自己培养一个皇夫。”
“女皇,你既栽培了一个悍将,又培养一个夫君,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什么时候,不善言辞的他,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你允吗?”
他再三追问面对他如此炽热的目光,如此直接的表白,我有些手足无措,如今他伤得那么重,我究竟要怎样答他才好?
我不忍伤他,但也不想骗他。
不允,他如今重伤,怕他没了念想。允,我更对不起他,我心里已经有了沧祁,帝都思慕他的名门千金何其多?媒婆都把将军府的门槛踏破了,他何苦这般?
“楚将军,你病好后就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时你还需要什么怀抱?”
我故意不看他那炽热的目光,我故意回避他话中的意思。
虽然我与沧祁相聚遥遥无期,虽然我一直守着的是一份无希望的爱,但曾经铭刻在心里的东西又如何能消失不见?
我依然想着他,记挂着他。
“不,我需要。在战场上我可以叱咤风云,我可以顶天立地,但我还是想看到你温柔的回眸,每次得胜归来,你带着群臣在城外迎接我,我都有将你拉入怀中的冲动。”
“我思慕你已久,我曾经想一直把它埋藏于心底,但我今天必须说给你听,我怕我今日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不想我的人生留有遗憾,其实我真的很——”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将军你好好休息,不要说那么多话。”我阻止他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