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呵呵一笑道:“学生心中已有人选。”

“程小友这一首词,足够夺得今夜诗会之魁首,无论送给谁够能让她闻名四海了。”延松先生抚着白须,恋恋不舍的将手中诗词物归原主道。

烟雨阁诗会,说好听些是诗会,说难听些就是请一堆读书人与有钱公子哥过来,饮酒作诗挑选花魁。真正背负才子之名的人,其实都在等着不久后的中秋诗会,那才是真正的诗词盛会。

不过程煜这篇词作若是放在那时,既应情又应景,若是没有能力压这首词的佳作,这词同样是能夺魁的。

延松先生其实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这词不应与青楼女子绑定。不过这首词若真是在中秋问世,怕是近几年都无人敢写中秋词了,那便有些无趣了。

今夜本就有一首咏梅诗做的不错,程煜做的虽是中秋词,但结合着下阙倒是显得合景了。

终于分开人群的清砚看着相谈甚欢的程煜与延松先生,眼中带着些疑惑:“完事了?”

她刚才在人群外围听到了有人嘴里念念有词,还不时与身旁人赞叹,便推开了人群走到程煜身旁,抢走了程煜手中的宣纸。

说也奇怪,那原本与程煜交谈着的延松先生看到清砚,轻“咦”了一声。

“程小友,这位是你的朋友?”延松先生将目光自清砚身上收回,笑问道。

“是啊,您认识?”程煜看着聚精会神读着词作的清砚,笑道。

“嗯……眉眼有些像一老友家的后辈,说起来,我已有好些年未见她了。”延松先生沉思了半晌,随后笑道。

“那说不定就是她呢,对了,学生还有一事斗胆请先生帮助。”程煜打着哈哈道。

“程小友但说无妨,老夫定倾力相助。”延松先生“哦”了一声,有些关切道。

今夜这词传出去,程煜定是要扬名的,他这时友善,来日定会结出善果。

“学生这次来云州城是为了寻一位师兄。又没有寻人的头绪,恰好听到了这诗会,所以……”程煜摇头叹息道。

延松先生了然,问道:“不知小友师兄姓氏名字?”

“姓俞,名悦,法号道悦。”程煜如实道。

“道家人吗。”延松先生点了点头,将这名字散出去,让附近的公子才子们帮忙寻找。并承诺若有人找到,会将自己随身玉佩赠予他。

程煜看着延松先生,带着些许歉意道:“本就是学生寻求您的帮助,怎么还能让您如此破费。”

延松先生抚着白须笑呵呵道:“无妨无妨,说起来,老夫还为你大哥做过启蒙呢。”

程煜愣了,试探问道:“程千云?”

“正是。”

延松先生刚听到程煜的名字就有些耳熟,待他承认了自己是道家人时,就更确定了。

他与程家主母也算是旧相识了。在京城时同样见过几面。

程煜讶然,他没想到自己与延松先生还有这层关系在。

就在这时,人群被分来,有两人走到程煜与延松先生的身旁。

延松先生扭头看去,来者竟是许子昂与方志文。

“延松先生,学生的这位朋友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何处。”许子昂对着延松先生作了一揖,恭敬道。说着,看了一眼程煜。

他刚才不在此处,而是去找了怀香姑娘,正是听到了程煜的词才赶过来的。此时看到程煜不过一十五六岁的少年,颇为惊讶。

“学生方志文,见过延松先生。”方志文站在延松先生面前显得有些局促,低头行礼道。

“先生找的俞道悦,是我大哥方华的挚友,上个月说是练功收了内伤,一直在我家修养。”方志文呼了口气,稍稍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

“伤的重不重?”程煜听到方志文的话,连忙关切的问道。

“已然痊愈了,本是要走,却是被我大哥挽留住了。”方志文老实回答道。

“那便好,今夜晚了,不便上门叨扰,不如这位兄弟留个地址,明日在下再上门拜访?”程煜呼出口气道。

俞道悦若是未痊愈,那可就要他去查线索了。

方志文说了地址,程煜又与许子昂攀谈一阵,几人便开始了称兄道弟。就是清砚的表情自看了词后便有些奇怪,显得闷闷不乐的。

“程兄弟是有大诗才的,有没有想过入朝为官?”许子昂又将那首《鸭头绿·咏月》细细看了一番,由衷赞叹道。

程煜摆了摆手:“入朝为官倒是从未想过,不过许兄明年便要入仕了吧?”

许子昂叹了口气,失笑道:“还未科举,不好说啊。”

方志文把玩着手中延松先生赐予他的玉佩,呵呵笑道:“子昂兄才华横溢,定是能考上的。”

“志文兄莫要打趣我了,不过今晚你得了延松先生的玉佩,你姐姐可要高兴坏了。”许子昂温和笑道。

“对了,程兄弟这诗还没投吧?你初来云州,有熟识的花魁吗?”方志文岔开话题道。他知道许子昂喜欢自己姐姐,但自家姐姐心有所属。他不想两边闹得都不愉快,所以每次许子昂谈起他姐姐他就会故意撇开话题。

“花魁倒是没有,有一刚认识的小清倌,准备投给她。说起来那小清倌的名字与这词的名字也挺配的。”程煜摇头笑道。

“哦?那小清倌今夜可是要扬名了。”许子昂道。

“只是见她可怜,也是为了自己心安罢!”程煜叹了口气道。

“中原安定百余年,也未有对敌战役,但赋税却是年年翻一番,大家已经吃不起饭了。”方志文家是做生意的,近几年家里要交的税越来越多了,有时候卖出去一批货,甚至不够成本钱。

“都不容易啊。”程煜叹息,站起身来告别两人。

已经要后半夜了,再不去投,那些小妓们该撤了。

月央台前,白衣少年轻启折扇,他俊朗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他问道:“你怪不怪你家里人将你卖入青楼?”

指尖被琴弦划出一道道口子的月央听见少年的话语,抬起头,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她记得这位投了自己好几张令子的客人。

“不怪爹娘,只能怪我不是个男儿郎。”

“真不怪?”

“嗯!”

月央倔强的点了点头,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啪嗒”落在琴上。

不出意外,这是她最后一夜做清倌了。

“送你了。”少年笑着,将折起来的宣纸放在月央面前,转身离去。

月央看着少年的背影,怔了怔,将怀中古琴轻轻放在地上,她拿起了那折起来的宣纸。

——《绿头鸭·咏月》

——京城

——程煜

——程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