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的时候,朱由模盘算着如何分配部队。他的麾下现在有高达、韩知遇、沐辰、张北、贾可言、李向忠六个非常合格的中层军官,留下二十人做自己的警卫,部队分给他们几个,刚好每人二百一十人,一人一个加强连。等伤员们都归队换装了,差不多每人一个营,可是这在下一层的军官,明显是有点不足呀!
朱由模研究着发展中下层军官的时候,十几里外的另一处月光下,小秀才柯一平正在给自己的老乡明孝猛的伤口上药。明孝猛今天又逃跑了,而且悲催的又被抓了回来。大头领亲手砍了几个他认为的主谋,真正的主谋明孝猛也被打了十鞭子。
“忍着点吧!早和你说这么蛮干不成,你就是不听!“”柯一平把草药在嘴里咀嚼成泥状,一点点涂抹在明孝猛后背的伤口上,疼的明孝猛嘶啦嘶啦的吸着凉气。
“只要不死,我就得逃!”明孝猛疼得五官已经扭曲,但嘴上依旧硬气。
“总得先保住性命!”柯一平有些无奈。
“跟着这帮土匪能保住性命?早晚还不是个死。逃出去,才能保住性命!”明孝猛依旧嘴硬。
“大蚂蚱,你逃出去啦!你都被抓回来几回了,也就大头领记性不好,不然你早就喂了野狗了。”老乡三人组里的陈乐言好像和明孝猛斗嘴成瘾。
“大乐呵儿,你就好好的当土匪吧!”明孝猛狠狠的瞪了陈乐言一眼。
“不当土匪还能咋,这世道,活一天算一天吧!总比让建奴抓了去强!”陈乐言很坦然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小秀才,你也就想着当土匪了?”明孝猛回头向柯一平问道。
“谁想啊!可能怎么办呢?”柯一平摇着头。
“逃啊!”明孝猛还不想放弃柯一平。
“你倒是逃了,这是第几回了。除了多挨几鞭子,你还得着啥了?”陈乐言依旧在打击明孝猛。
“总能逃出去的!一定能!”明孝猛坚定的说着。
“逃出去之后呢?被建奴抓去做奴才?”陈乐言又补了一刀。
三人都没了语言,陈乐言一句话问住了明孝猛以后,自己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三个十七八的半大小子是辽北老乡,原本也是上无父母,下无妻小的光棍汉,但好歹有块瓦片遮身。明孝猛自家有几亩薄田,柯一平是蒙学的童生,陈乐言是村里的闲汉。乱世来临之前三人毫无交集,乱世来到以后,他们成了他们村子最后的几个人。后金铁骑到处,他们习惯的一切都没了。
虽然躲过了后金铁骑的绳索,但他们也被迫加入了陌生的群体,欺凌和从未经历过的苦难,让在三个半大孩子对“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有了深刻的体会。漫无目的跋涉和残酷的厮杀后,村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人在陌生且危险的环境中迫切的需要同类,三个人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无论明孝猛和陈乐言如何的厌恶对方,他们三人还是紧紧的抱成了一团。
明孝猛憎恨毁灭他家园的恶魔,但他却成了毁灭别人家园的另一种恶魔,他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也曾经逃跑过无数次。从开始的单人独骑,到后来的组团开路,每次都被抓了回来。伴随着明孝猛身上伤疤的增加,恶魔团队成员的数量也在增加。他们洗劫了一个又一个还没被后金铁骑蹂躏的村庄,从开始的百十来人,变成了上千人。
“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别总想着死不死的,万一哪天招安了呢!咱也混个一官半职的。咬牙忍着疼啊!你好哥哥给你弄点吃的去。”陈乐言拍了拍明孝猛撅着的屁股,哼着小曲转身走了。柯一平和明孝猛却是一阵无语,明军已经彻底溃败,诏安他们的人会是谁呢?建奴吗?
“你说咱们这上千人里,有多少是真土匪。”柯一平看着月亮问道。
“也就那百十来人!”明孝猛咬着牙恨恨答道。
“九百人怎么让一百人给制住了呢?”柯一平依旧看着月亮。
“呸!还不是大乐呵儿这样的人太多了!”明孝猛啐了一口。
“大乐儿哥就是嘴损了点,其实也是为你好!”柯一平不想自己人闹的太僵。
“我说真的,就是大乐呵儿这样的人太多了,九百人才让一百人给制住了。”明孝猛披上衣服坐了起来。
“怎么会?”柯一平转过头看着明孝猛。
“被抓来的人初时都不想做土匪,但杀了人,见了血。像大乐呵儿这样的,就想当起土匪来了。这厮本就是个泼皮,天生的贼种。”明孝猛和陈乐言既是依存的兄弟又是仇人。
“大乐儿哥原先也是好人。”柯一平不信谁是天生的坏人。
“这厮房屋一间地无一垄,游手好闲的人。建奴推了他一把,自然就成了土匪。”明孝猛看透了,啥也没有的人,最容易豁出去胡来。
“毕竟还是不想做土匪的人多!唉!官军什么时候能剿灭建奴啊!”柯一平也不想替陈乐言辩解了,陈乐言的确是三人里第一个把自己当做土匪的人,也是第一个杀人的人。柯一平忘不了陈乐言杀第一次人时的画面,一个想夺回自己粮食的老妇人被陈乐言砍下了脑袋。
“你知道身边哪一个人是大乐呵儿?”明孝猛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就因为这个?”柯一平不敢相信。
“九百个人里有五十个大乐呵儿,你知道都是谁?自己吓唬着自己,就都被人家制住了。”明孝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是啊!唉……”柯一平深深的叹了口气,大乐呵儿不会在他背后给他一刀。可被裹挟的九百人里有多少个大乐呵儿呢?真要反抗的时候,那个不是自己老乡的大乐呵儿绝对会在背后给自己一刀,换取大头领的赏识和信任。
“还有就是你小秀才这样的人太多了!”明孝猛感叹道。
“我……”柯一平不理解。
“总想着先保住性命,刀没架到自己脖子上就舍不得拼命!都豁出去,大不了七百对二百,还是稳赢的。可惜啊……”明孝猛苦恼的摇着头。
“我们也沾了血了,有什么办法呢!”柯一平和明孝猛的手上也早沾上了弱者的鲜血。
“唉……”明孝猛只是一声叹息。
“别总结逃跑经验了,有肉吃!”陈乐言笑呵呵拿了一块黑糊糊的不知什么肉回来。
明孝猛没搭理陈乐言,伸手就在烤肉上撕了一小块下来,塞在嘴里便吃。柯一平向陈乐言笑了笑,用树叶擦了擦手,也开始撕肉吃。陈乐言嘿嘿的笑了笑,把肉放在当中,也在两人对面坐下。
“有骨头放这儿,一会我拿回去犒赏小的们!”陈乐言指了指面前的地面,他已有了些自己的喽啰。
柯一平和明孝猛两人都没言语,专心的吃着。遇到了小块的骨头,就吐到了陈乐言面前的地面上。
三人在月光下闷闷的吃着,一小会儿陈乐言的面前已堆了七八块小骨头。一个黑瘦的身影,悄悄的摸到了陈乐言的背后。一只犹如树枝一般干枯的手,偷偷的绕到陈乐言身前,轻轻的拾起了地上沾满尘土的骨头。
“怎么少了两块?”柯一平第一个发现骨头的数目不对了。
明孝猛发现了陈乐言背后趴着的干枯身影,一脚将他从地上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