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沉。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一趟灯火通明的列车停在铁轨上。空调的呼呼声,从高压线上传递下来的刺啦啦电流声,如同这条长虫的残喘和低鸣。

我们又在车厢里来回走了一圈,甚至连卫生间都仔细查看,依旧无果。

想着巴立安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看了眼冯幻浮,难不成他和方老板一样,凭空消失?

就在这时,前面硬卧车厢里传来骚动。我和冯幻浮的脸色都为之一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来到硬卧车厢,一群人围聚在一起,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乘警长招呼着拨开人群,看到一个小男孩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他的妈妈在一旁掩面而泣,轻声喊着男孩的名字,希望他能够给予一些反应。

让人吃惊的是,巴立安正蹲在一旁,按着小男孩的肩膀。

“这是怎么了?”

听到乘警长的询问,巴立安抬头看到了我,站起身来。

小男孩的妈妈哭着说:“孩子癫痫发作,药刚好用完,这可怎么办啊。”

乘警长一听,火急火燎地喊道:“快,去找急救箱,可不敢再死人了!”

这时,巴立安的视线又往车顶望去,我一看果真又是些许浮灰落下。看到这一幕,他皱着眉头口中呢喃了句什么,就准备离开。

好不容易找到他,怎么可能轻易让他走掉。我一把拉住他说:“这车上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巴大哥,我知道你和一般人不一样,能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

巴立安有些焦急地又看了车顶一眼:“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放开我。”

我正打算还说些什么,就听见从远处传来“叮铃铃”的声音,时而大时而小,但却非常清晰。车厢里的人都很困惑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有几个人查看着自己的手机,乘警长皱着眉头望向车厢广播,声音也不像是从那里传来的。

巴立安突然冲到车窗处,在起雾的玻璃上擦出一片空白往外瞧了一眼,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方天路那个混蛋!”随后就朝车门方向跑去。

我往外瞟了一眼,外面雪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为何巴立安如此惊慌失措?方天路,是那个方老板?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又折返回来,拉着我的胳膊,快速上下打量了下我说:“要想救那个孩子,就赶紧用你的缝衣针将他胸前的扣子缝上,不过这个过程可不容易,你自己小心点。”

说完,不等我反应,他三步并两步地跑开。

他怎么知道我是裁缝?

但现在来不及想这么多,那个小男孩已经脸色发青,嘴唇发绀,口吐白沫。我看了冯幻浮一眼,她点点头。

抛开这孩子本就有癫痫疾病不说,他现在的症状确实和那个貂绒大姐的死状非常像!

这时我发现他胸口处的那颗扣子确实只剩下一根线悬吊在那里,再仔细看,有一缕缕的青雾正从扣眼处往外冒。那正是小男孩即将散开的魂魄!

衣扣紧缝,两襟相连,遮身蔽体,魂魄相依。

难道巴立安也知道将这扣子缝上能够稳定魂魄?看来这孩子的癫痫发作真有什么阴邪作祟?

趁着乘警长去寻急救箱,冯幻浮以安慰孩子妈妈的姿势挡住了她的视线,我掏出缝衣针准备将那颗扣子缝好。

没想到我的手刚刚要碰到那颗扣子,那“叮铃铃”的声音瞬间震耳欲聋!

我咬着牙,惊讶地抬头望向冯幻浮。她在温柔细雨地和孩子的妈妈说着什么。

在看四周的人们,虽然他们三五成群,脸色凝重和担忧地交谈,但脸上没有诧异和惊恐,显然他们听不见这擂鼓般的叮铃声。

看来此刻这振聋发聩的叮铃声只有我才能听得见!

小男孩的呼吸已经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微弱。我顾不了那么多,继续将手伸向那颗扣子。

可是越靠近那颗扣子,我感觉到从外部传来越大的阻力!我的手指在剧烈地颤抖,缝衣针受到那阻力的干扰,开始扭曲变形!我感到那力道顺着手指传到我的后背,我用劲全力进行对抗,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

突然,一个手按在了我的手上,我想要抬头看是谁在阻碍,但是我的脖子上像是压了一个人,根本就抬不起来!我只看到那只手的手背伤痕累累,粉一块青一块,皮肤溃烂皱缩,看上去像是烧伤。

“用自己的命去救人,不值得。”

一个男人的声音穿插在那叮铃声中传入我的脑海里。

我没有理会,紧紧地咬紧牙根,手指继续朝着扣子靠近。只是此刻哪怕往前挪动一毫米,似乎都要消耗掉我半条命的能量。我感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在地上,“啪嗒”一声。

“你这么漠视自己的命,你奶奶会伤心的。”

我突然停下了动作!

这次我分辨得清楚,这是我爸的声音!再看那只按在我手上的手背,烧伤的伤痕触目惊心,我却看到了他无名指指关节处的一个陈旧伤疤。那正是我小时候调皮,挥舞奶奶用的剪刀,不小心在爸爸手指上戳出来的伤痕!

我内心剧烈地颤动着!真的是爸爸吗?自从爸妈去世之后,我从来没有在梦中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的魂魄此刻是否安好。

难不成真是爸爸感受到我对他们的思念,此刻来向我传递些什么吗?

可是我的脖子依旧沉重,为什么不让我抬头看他一眼呢?难不成那场大火将他烧得面目全非?

但是我不介意,完全不介意。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是我的父亲。

从小我很少和他撒娇,此刻我好想给他一个拥抱。

眼泪夺眶而出,那温度烫伤了我的脸颊,让我疼痛不已。我想要抽回手来,擦掉我脸上的泪,不然它模糊了我的双眼,就更加看不清爸妈的模样了。

“邹易,邹易。回魂。”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感到很困惑,这声音似曾相识。

“咚咚咚,咚咚咚”

我的左手突然多出来一只拨浪鼓,它自己在不停地摇摆,那鼓槌敲击着鼓面,发出清脆的鼓声。鼓声驱离着那叮铃声,我又听见那个女人在喊我。

“邹易,回魂来。”

突然,我身体一震,手中的拨浪鼓消失。我将缝衣针深深地插入我左手食指的指甲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