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金老爷子。

满屋的人，就只有他坐在椅子上，两边十几号人纷纷站着。那架势像极了谈判时的阿公，随时都会摔碗给出号令。

二伯娘沙莎显然这被阵仗给吓着了，转身就想要走，没想到一个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双手环抱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沙莎咽了口唾沫，不高兴了：“他舅祖父，虽然他奶奶死了，但我们好歹也算是亲戚吧，你们这架势是想要把我们吃了还是怎么的？”

听到有动静，金老爷子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杵了下拐杖说：“一真自己从楼上跳下来，你们就不应该给我个说法吗？”

严子实说：“舅祖父，我不是已经和你解释过很多遍，治安都说了奶奶是自杀。我这还委屈着呢，大婚之日奶奶自杀，任谁都会说是因为我不孝顺。可是天地良心，我从小被奶奶带大，我怎么可能不孝顺。”

这时，金老爷子看到了我，疑惑地问：“这位也是严家的人？我没有见过。”

我冲他微微点头，自我介绍道：“我是寿衣店的老板。严子实的大伯娘在这里淹死，就请我来做身寿衣。老太太的寿衣也是我做的。”

没想到我话音还没有落地，金老爷子就招呼着人给我端来条板凳。他对我说：“先生坐，谢谢你为我那老妹妹做最后那身衣服。做你们这行的，我懂。感谢。”

我入这行不久，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待遇。做丧葬行业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不受人待见，觉得我们身上有阴气、鬼气、晦气。没想到现在在这个房间里，能够坐下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这个家族的大家长，一个竟然就是我。

等我坐下后，金老爷子继续对严子实说：“严家大媳妇出事我也很遗憾，那现在严家就出你们两位为我那老妹妹落葬了？”

严子实说：“舅祖父，你也看到了，我二伯娘都来了，真没其他人了。”

金老爷子沉思良久，这才点点头说：“行吧，这也是我家那老妹子的命。”

等他们商量好送葬事宜，天竟然已经漆黑。金老爷子看看窗外，对我说：“先生就留在这里吃饭吧。”

我笑笑说：“老爷子您不要那样称呼我，我刚入行不久，当不起先生二字。您叫我小邹或是邹老板都可以。”

金老爷子点点头：“那就邹老板吧。你虽然年纪小，但你身上有些东西，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人。在你的身上留有你祖辈的东西，你也幸得那东西的庇佑。唉，可怜我那老妹子，到死也得不到理解。”

我惊讶的同时心想他果真是眼神毒辣，瞬间就能够看出我的与众不同。不过他那话中之意，似乎严家人对金一真老太太一直有什么误会。

金老爷子在自家招待我吃饭，他让人做了一桌子丰盛菜肴，很多菜的样式和做法我都不认识。他说这是他们内东族的盛宴，只有每逢盛典或是家中来了贵客才会有做这些菜。今天不知道我来，只是仓促准备，让我多有担待。

我连忙惶恐摆手，说我何德何能得到如此高的待遇。

金老爷子说：“无妨。别看你年轻，但我看得出来你的本事。来，坐坐，坐这里。”

他指着自己身旁的座位示意我坐下，我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发现他们的脸上都是惊讶之色，有几个人还在旁边窃窃私语，他们和我同样不理解为什么金老爷子会如此看重我。

盛情难却，我只能坐在金老爷子的身旁。正好，有些事情我也很想向他打听打听。

我问他：“老爷子，您刚刚那话中似乎另有深意，难不成金老太太和我是同行？”

金老爷子叹口气，摇头道：“并不是。先不说那些，吃饭吃饭。”

这顿饭的氛围并不轻松愉悦，大家都各怀着心事。

吃完饭后，金老爷子将我喊道他的房间里。黯淡的黄色白炽灯用电线牵着挂在天花板的正中央，那张木板床上之铺了非常薄的一层垫絮，上面的床单也是陈旧。靠着墙的那面摆放着两把竹藤椅，有些竹条也已经崩开。

这个房间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寒酸破旧，完全和金老爷子的家长气势匹配不上。

他或许看出了我的疑惑，招呼着我坐在藤椅上说：“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更何况我的身体状况只允许我睡硬板床，我的眼睛也见不得亮光，所以他们本来想给我重新翻修这房间，都被我拒绝了。”

“知道为什么我要单独将你叫到房间里来吗？”金老爷子问。

我愣了一下，摇头表示不知。

他叹口气说：“你是有本事的人，所以我将你叫进来有些事情想问你。”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说我有本事了，我不明白他一次次地强调这个有什么意义。

老爷子又说：“你给我那老妹子做寿衣的时候，是不是遇到过怪事？你可看到了我老妹子的魂魄？”

我没想到他竟然是问这个。我对他说：“老爷子您既然这样问，那就说明有些事情是在你预料之内，怪事肯定有，但都已经悉数化解。老太太的魂魄很安稳，只是她一直不肯见我。”

我将金一真在遗照中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冲着我的事情说给了金老爷子。

他听了以后哈哈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他说：“我这老妹子，从小脾气就倔，没想到到死她还是如此倔。唉，也是，若不是因为她那样固执，非要嫁给严家那个老杂碎，怎么会闹得守了一辈子的活寡，到死还得自己了解生命。”

“老爷子，能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

“你应该听说过严家人命犯孤独，终将断子绝孙的事情吧？”

我点头，表示略有耳闻。

他说，那是因为严家的祖先曾经盗过一个帝王坟墓，拿走了一个青花瓷瓶，由此中了帝王墓中的诅咒。

听了这话，我惊讶极了，没想到严子实的祖先竟然是盗墓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