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来的是一对年轻人,脸色苍白。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这里是寿衣店,进店的人怎么都不会欢天喜地。

但其他人脸上的神色多数是悲伤不舍,而这对年轻人,男的恐惧慌张,满头大汗;女的则不知所措,迷茫无助。

更奇怪的是,他们身上穿着结婚礼服。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们我浑身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想让他们出去但一想到那大额欠款,我深吸口气压住心底的恶心,迎了上去:“两位请问家中是何人身故,请节哀。看看这里有什么是先者能用上的。”

那男的大概二十七八,身材肥胖,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赶路,此时满头大汗,白色的衬衣领子被汗水塌湿,甚至已经摩出了一层黄色油脂。我看到他胸前的胸花上写着“新郎:严子实”。

他快速地扫视店里一周,转头焦急地问我:“我想要身寿衣,现成的那种。”

我摇摇头说:“对不起,本店的寿衣都是定制款。请问您家中先者是男是女,年龄多大?”

男人擦了把汗:“是我奶奶死了。你们也看到,我们这正准备举行婚礼呢,刚把她接回来,我奶奶就突发疾病死掉了。唉,这事真是,晦气得不行。”

听到他这么说,他老婆再也忍不住,穿着婚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呜呜直哭。这个女人的妆发都已经凌乱不堪,胸花飘带上写着“新娘:周甜甜”。

我对他们说:“世事难料,老人家的福禄寿元我们凡人怎么可能预测得到?更何况白事红事皆是喜事。老人家结束一生疾苦,如今安然西去,不能说晦气。”

严子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叹口气说:“唉,你不知道情况。总之你们这里有没有现成的寿衣,材质款式什么的都不要紧,能穿就行。”

我再次给他们强调:“严先生,我们这里是定制……”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严子实打断:“不要定制,那太慢了。我现在就要,现在!”

毛毛似乎很不喜欢这对年轻人,用锉刀锉着指甲,头也没抬地说:“嫌我们这里慢到别处去啊。诺,出了泉木街往东走五百米就有家祭品店。里面不光有寿衣还有花圈、纸人,东西多了去了。”

周甜甜哭着说:“要是能在别的地方买到,你以为我们还有必要走这么远到这里来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刚刚进那些店,还没开口说话他们就把我们赶出来,说是不做我们的生意。”

听了她这话,我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我也同样有强烈的这种冲动。

见我们也抱着类似的态度,周甜甜拉了一把严子实:“我们赶紧到别处去看看吧。并且你还得好好想想回头怎么对我的那些亲朋好友解释。”她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语气明显和之前不一样,有些冰冷无情。

我叫住准备离开的他们。

我对他们说,虽然我这里没有现货,但是我的手脚很快,只要他们不挑款式,没有太多要求,就可以很快给他们赶工出来。

听了这话,严子实连忙点着头让我动手快做。

我愣了一下,随后说:“虽然可以赶制出来,但无论怎样我都要去量个体才行。不然高矮胖瘦做出来也不合身。”

严子实显得很不耐烦:“怎么这么麻烦。”

毛毛嫌弃地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将指甲刀和锉刀装回套盒里。“你奶奶都死了,你还嫌麻烦。你也真说得出来。”

周甜甜在一旁拉了把严子实,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周甜甜说:“我们还得赶回去把婚礼办完呢,不然难道让我的那些亲朋好友在那里干等着吗?”

严子实说:“是啊是啊。要不这样,我现在回去让我伯妈给我奶奶量个尺寸,发给你,麻烦你赶紧给做做。”

虽然他的言语之中有类似“麻烦”这样客气的词语,但整个人说话的感觉就让人非常不舒服。我强忍着心中不快告诉他,若是不满意我们的处理方式,就只能够开门送客了。

我都已经这样说了,没想到严子实还是极力拒绝我去给他奶奶量体。周甜甜更是在旁边帮腔,说实在不行就在商场随便买身衣服给老太太穿上送去火化得了,干嘛非得买寿衣。

他们的态度越来越让人生厌,毛毛直接拉开门沉着脸说:“那请你们赶紧走,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腿脚快一些,赶紧地!”

就在这时,冯幻浮从外面进来。她看了毛毛一眼,随后看到了严子实夫妻二人。

冯幻浮冷冷地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对严子实说:“你印堂发黑,双耳发乌,唇峰塌陷,这可是大凶之兆。你可要小心点,血光之灾,无人能避,七日之内必定会死于非命。除非……”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甜甜给打断:“你们这真是神经病店!一个非要去量什么体,一个给人家乱看相。真是有病!子实,我们走。”

她这蛮横无理的态度对冯幻浮可没什么用,很快她那冷傲的眼神就威慑住周甜甜:“你既然不信这些,跑来买什么寿衣?信不信由你,但他肯定会死。”

她淡然地说完这句话,就走进寿衣店,不再理会那两个人。

毛毛更是看准时机,“哐”地一声将门关上,冲着门外大喊道:“以后可不要来求我们,蠢货!”

我站在店里,心中五味陈杂。

一方面我知道冯幻浮看相之准,她说严子实会死,他就算是不死也会脱层皮。

再一方面,他们对老人的态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在以前还专门有给濒临死亡的老人结婚冲喜,延缓寿命之说。但现在这对年轻夫妇似乎巴不得他奶奶赶紧入土。

还有第三个方面,看着冯幻浮和毛毛,这两个女人一个冷一个热,但两个人都是厉害角色。有她们在,无论是招呼客人还是驱逐客人,好像都没我什么事。

冯幻浮问我们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我大概地讲了一下过程。

冯幻浮点头说:“其实我也有和你同样的感觉,一看到他们俩就想要赶走他们。”

我看着毛毛,毛毛点着头:“没错,我也是这种感觉。甚至我想上去扇他们两巴掌。”